第十六章 (第1/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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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逃,快逃,善良的孩子,這兒是修道院,那兒是教堂,快從這邊走,噢,還是從那邊跑。”周圍的人對倫佐喊道。至於逃跑,讀者可以判斷一下,倫佐還需要別人來叫自己逃跑嗎?從他被那幾個警察抓住的那一刻,他就想過要逃走,並且開始構想他的計劃,而且下定決心要是他能成功逃脫,他一定會馬不停蹄地馬上逃出這個城市,逃出米蘭的領地。因爲,他暗自思忖道,不管他們是如何得知我的姓名的,他們都已將我的名字記在黑名單上了;而有了我的姓名,不管什麼時候,他們都能抓到我。至於說避難所,只要那些警察還在追捕他,他就不會願意去求助。因爲,要是我能成爲一隻自由鳥,他又暗自思忖道,那我絕不願成爲一隻籠中鳥。因此,倫佐決定去貝加莫地區的一個小鎮避難,那兒居住着他的表兄博爾託洛。讀者可能還記得他,他就是那個多次叫倫佐搬去他那兒小住的那個表兄。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倫佐該怎樣去那兒。倫佐如今身處一個陌生城市的陌生地區,他連要穿過哪扇門去貝加莫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他也不知道走哪條路可以到達那扇門。他站在那兒想了一會兒,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找個人問問路。但是,就在他思考的短暫時間裏,他想起了自己的處境,想起了那位樂於助人的制劍工人——那人自稱爲四個孩子的父親。因此,經過考慮,他不願把自己的打算透露給公衆,因爲公衆中可能有與制劍工人相類似的人。因此,他決定要儘快離開那裏,待來到一個沒人認識他又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問路的地方,再向旁人問路。他對解救自己的人說道:“謝謝,謝謝,我的朋友們,上帝會保佑你們的。”接着,他便急急忙忙地穿過那條人們剛剛爲他讓出的路,快速地向前跑去。他穿過一條小街,跑過一條小巷,又繼續向前跑了一會兒,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去哪兒。當他覺得自己應該跑了很遠時,這才放慢了速度,以免引起懷疑。他開始打量四周,想找一個面目和善可以信任的人問路。不過,在此也有必要小心警惕。因爲問路本身就讓人起疑心,加之時間緊迫,一旦那幾位警察從那小小的困境中逃離出來,毫無疑問,他們肯定會重新追捕他這個逃跑者。那他逃跑的消息甚至就可能會傳到此處。在這種情況下,倫佐可能要仔細打量十多個人的面貌,才能遇上一張符合自己要求的面孔。那個站在自家小店門口的胖子,叉着雙腿,手背在背後,挺着個大肚皮,臉向上望着,垂着雙下巴。他無所事事,時而讓踮起的腳尖支撐着他那肥胖的身體,時而又將他那肥大的身體全都壓在腳跟上。他看上去很像一個多嘴多舌愛打聽消息的傢伙,看他那樣,他不僅不會回答問題,反倒會問很多問題。另一個迎面走來的人,雙眼緊緊盯着前方,嘴脣向下垂着,他看起來幾乎都不知道自己要走哪條路,又怎麼能準確、迅速地替別人指路呢?說實話,那個個頭高長得又結實的小夥子,看上去確實還挺精明的,不過有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他可能會弄個惡作劇——給一個可憐的陌生人指的路正與之想去的路完全相反。確實,對一個處於困難中的人來說,幾乎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新的困難。最後,倫佐兩眼緊緊盯着一個正快速迎面走來的人。他暗自思忖道,這人可能有些要緊事要做,肯定會立刻給他指路,以便擺脫他。倫佐聽到那人自言自語,認定他肯定是個毫無心機的人。因此,倫佐向那人走去,問道:“打攪一下,先生,你可否告訴我去貝加莫該怎麼走呢?”
“去貝加莫嗎?走東門。”
“謝謝你,先生,那該怎麼去東門呢?”
“走左邊這條街,到教堂廣場,然後……”
“這就夠了,先生,其餘的我知道了,上帝會獎賞你的!”說完這句話,倫佐就朝着那個指路人給他指的路走去。指路人站在那兒,瞧了一會兒他的背影,回想着他走路的姿勢以及他問的問題,心裏暗自想道,倫佐要麼是在追趕某個人,要麼就是某個人在追他。
倫佐到了教堂廣場,穿過它,經過了一堆灰燼和熄滅的炭火——他認出這就是昨天自己親眼見過的那堆炭火的殘渣。隨後,他沿着教堂的臺階走着,又看見了那個毀壞了一半的麪包房,現在這麪包房正由侍衛守護着。他繼續向前走着,走過那條昨天與人們一起擁擠過來的街道,來到了嘉布遣會修道院前。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自己說道:“昨天那個修士給我的是一個好的建議,他叫我待在教堂,好好祈禱。”
倫佐在這兒站了一會兒,偵查着那扇他要通過的大門。他遠遠地看去,發現城門口有許多侍衛守衛着,於是便覺得很緊張(大家應該對他感到很遺憾,因爲他的緊張自有道理),甚至有點兒不願通過那扇門了。如今,這避難所近在眼前,加之有了這封推薦信,他若進去,定會得到很好的招待。這樣想着,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種很強烈的願望,很想立刻就進入這修道院。但是,他很快又恢復了勇氣,心想:“我要盡我所能,做一隻林中之鳥。誰認識我呢?並且那幾個警察又沒有分身之術,不可能到每個城門口來抓我。”接着,他往身後看了看,看警察是不是從後面來了,不過既沒看到他們,也沒看到任何注意自己的人。因此,他又朝前走去,放慢了速度,因爲那兩條該死的腿總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跑,而他現在最好就是慢步走着。於是,他吹着口哨,從容不迫地到了城門口。在城門口,有一批稅務稽查官及一組前來增援的西班牙士兵把守着。不過他們全都注視着城外,禁止外面的人進入城內。那些人聽說城裏發生了暴亂,就像烏鴉聚集上戰場般,想湧入城內。就這樣,倫佐默默地向前走着,兩眼盯在地上,走出了城門,沒有任何人詢問他,不過他的心卻怦怦地跳個不停。他的步伐既像個旅行者,又像個普通的過路人。倫佐看見右邊有條小路,便走了上去,以避免走大路。他繼續向前走了好一會兒,根本沒回頭看一眼。
他一直向前走,經過了許多村莊和農舍。不過在經過時,他並沒有詢問這些地方的名字。他確信自己已經離開米蘭,希望自己已在去貝加莫的路上了,而眼下這些對於他來說就足夠了。他在向前走時,時不時會往身後望望;有時,他會看看自己的兩隻手腕,並揉一揉,因爲它們仍然有點兒麻木,殘留着手銬留下的紅色淤痕。大家可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的思緒,懊悔、不安、憎恨、憤怒、溫情正交織在一起,亂作一團。他努力思索,回憶着那天晚上他所說的話和所做的事,想揭開自己這可悲的經歷的詭祕之處,尤其是想知道那些人是怎樣得知自己的姓名的。他的疑問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位制劍工人身上,他記得自己曾對他坦言相告。回想起那人從他口中套取姓名的方式,加之他的種種行爲,還有他主動談起什麼,完了總是想從自己口中探出點什麼來,倫佐原先的懷疑現在變得可以說是確信無疑了。除此之外,他還記得自己在制劍工人離開後繼續說了很久,但是是對誰說的呢?說了什麼?儘管他努力回憶,可就是想不起來。這隻讓他想起那晚他一直都是和人們在一起的。可憐的年輕人越想越迷糊,就像一個在許多白紙上籤了字據的人一樣,將白紙交給了一個他自認爲高尚誠實之人,結果卻發現是個大騙子。現在他想弄清自己究竟被騙到了什麼程度,可這又怎麼能查得清呢?只有一片混亂。另一件令他覺得很苦惱的事是怎樣爲將來制定一個切實可行而不是虛無縹緲的計劃,或者,至少不是一個令人沮喪的計劃。
然而,他現在更擔心的是尋找自己的路徑。在冒險走了一段路之後,他覺得有必要向旁人問問路。不過,他又特別不情願說出“貝加莫”這個詞,彷彿這名字很危險,會令人懷疑似的,可他不說又不行。因此,他決定像在米蘭問路那樣,向第一個他覺得外貌可信的人問路,不久,他就遇到了這麼一個人。
“你走錯路了。”那人回答道。他思考了一會兒,接着一邊說一邊用手勢,爲倫佐比畫着怎樣繞個圈,再回到大路上。倫佐感謝他爲自己指了路,接着便假裝朝他指的方向走去,儘管事實上,他走了那條路,不過他只是想盡量靠近那條大路,不讓它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同它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卻不踏上這條大路。這計劃構想出來很容易,可實行起來卻很難。結果就是,倫佐一會兒向左走,一會兒又向右走,走了個“之”字形。有時,他按照路人給他指的路走,有時又根據自己的判斷加以糾正,使之符合自己的意圖,然後再走。有時,又索性讓腳下的路引着自己往前走。最後,我們這位逃難者大概走了十二英里,可實際上才走出離米蘭不到六英里遠。至於說貝加莫,如果他沒有越走離它越遠的話,還是很有可能走到的。最後,他感覺要是繼續採用這個辦法的話,那他永遠也走不到盡頭,於是他決定另找補救之法。他想到了一個點子,向人詢問貝加莫同米蘭交界的某個村鎮的名字,這個村鎮肯定會有通向貝加莫去的小路,他只需問得這些小路,而不用再提貝加莫的名字,因爲這名字對他而言,有種想逃脫、跑掉、犯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