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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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用了三天時間準備,到了預定之日,即6月11日早晨,遊行隊伍便從大教堂那兒出發了。長長的隊伍由羣衆在前面帶着路,其中大部分是婦女,她們的臉被大量的絲綢遮着,許多人還赤着腳,穿着麻布衣服。隨後是舉着旗幟的各個行會和身着各種顏色服飾的兄弟會會員。接下來是修道院的修士,之後便是俗間教士,每人都佩有代表自己級別的徽章,手裏還拿着點燃的蠟燭。在隊伍的中間,伴隨着那衆多的燭光和那高昂的聖歌,靈柩緩緩前行。它頂着精緻的華蓋,由四位衣着講究的教士輪番抬着。水晶中顯現出聖卡洛那令人尊敬的屍體。聖卡洛穿着光芒照人的華麗主教服,頭上還戴着主教法冠。在那殘缺不全、腐壞的身形下,仍然可以分辨出他昔日的容顏的跡象,同那圖畫中的他一模一樣,同時也與某些人記憶中的形象一樣。他在世時,這些人曾經目睹過他的這副尊容。在這位已逝的神甫的屍體後(裏帕蒙蒂這麼說,我們主要也是根據他的描述),按照功勳、血統、高貴,走在最前面的是費德里戈大主教,他的身後跟着一些神甫,緊挨着這些神甫的是當地的部分官員,他們穿着官服,再後面的便是貴族人士。這些貴族人士,有的穿着奢華的衣服,彷彿是爲了顯示儀式的莊嚴,有的爲了表示贖罪,穿着喪服,或者赤着腳,戴着遮住自己的臉的帽子,他們全都手持大蜡燭。最後面的是一些混雜之人。
整條大街全被裝飾了一番,就像在過節時裝飾的一樣。富人們紛紛拿出自家最華麗的裝飾物,窮人家的牆壁上也由富裕的鄰居或者官方出錢粉刷一新。在遊行隊伍經過之處,到處都懸掛着枝葉繁茂的樹枝、圖畫、題詞和象徵性的物品,家家戶戶的窗臺上都陳列着花瓶、珍貴的古董和其他稀有的珍品,哪裏都是燃燒着的燈燭。那些染上瘟疫,被隔離在家的病人,在許多窗口旁,靜靜地觀望着遊行隊伍,嘴裏默默地祈禱着。其他街道上空無一人,十分寂靜,即使有人,也只是在窗口邊側耳傾聽外面的嘈雜之聲。不過,其他人,其中甚至有些修女,攀上了屋頂,眺望着遠處的靈柩、隨從和其他東西。
遊行隊伍穿過了城裏的大街小巷,還在每一個十字路口或者小廣場上(這裏是那些郊區的主要街道的終結處,廣場當時仍保留“卡羅比”的舊稱,現如今只剩下一個這樣的廣場了)停下來。他們將靈柩置於十字架旁邊,這些十字架是聖卡洛在上次瘟疫盛行時修建起來的,如今有的仍然佇立着。這樣,直到中午之後,遊行隊伍才返回大教堂。
第二天,當遊行隊伍懷着自以爲是的自信,確信遊行能夠消除瘟疫之災的時候,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死亡人數都在急劇增加。瘟疫竟猖獗到如此地步,以至於所有的人都意識到瘟疫的起因正是遊行本身。然而,普遍的偏見卻有何等驚人而令人悲傷的力量啊!人們並沒有把死亡人數的增加歸咎於大量人羣長時間地聚集在一起,也不歸咎於人與人之間偶爾大範圍毫無節制的接觸,而把這一切都歸咎於毒害者爲了大規模地實施他們那極其邪惡的計劃所採用的簡便的方法。據說那些人混雜在人羣中,給他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塗上毒藥膏。然而,這個方法並不足以在各個階層中引起太多死亡。就表面看來,即使是最善於觀察的人也不曾發現任何似油的東西或類似的污點。在整個過程當中,爲了解釋這一現象,他們又訴諸另一古老的說法,這個說法當時已在歐洲被認可爲科學常識,即那些惡人使用了具有魔力的毒粉末。據說,只要將這些粉末撒在大街上人們駐足的地方,便很容易粘在人們的衣裙上或赤足行走的人的腳上。當代的一位作家寫道:“因此,恰在宗教遊行的那一天,正是虔誠與邪惡、背叛與真誠、得到與失去相沖突的一天。”事實上,這是人類僅存的一點理智與其自己創造出來的幽靈之間的衝突。
從那一天起,疫情越發猖獗起來,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波及了每一個家庭。根據上面所引用的索馬利亞的說法,傳染病院的人突然從兩千迅速增長到一萬兩千人。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幾乎所有報告都指出,其人數增長到了一萬六千人。7月4日,我從衛生委員會管理員給總督的另一封信中獲知,每天的死亡人數已超過五百。在瘟疫蔓延最猖獗的時候,根據人們公認的數據來看,在一段時間之內,每天的死亡人數竟達到一千兩百或一千五百。而且,如果我們相信塔迪諾的說法,每天的死亡人數則超過了三千五百。
不難想象,那些十夫長們如今面臨着怎樣的艱難局面,他們不但肩負着爲公衆提供生活必需品的重任,還得補救在大災難中損壞但仍可進行修理的東西,他們每天都得更換和補充一些爲公衆服務的人員,比如腳伕、鳴道夫和執事。腳伕(甚至在古老的米蘭也不確定其由來)則擔任瘟疫中最費力、最危險的工作,也就是把屍體從房子裏或傳染病院裏擡出來,再用馬車將其運往墓地掩埋;還要把被染上瘟疫的病人送去傳染病院,並好好地照看他們,還要燒掉所有被感染的東西或清洗那些被懷疑受到感染的物品。鳴道夫的主要任務是在馬車旁邊搖鈴,示意路人讓開。按照衛生委員會的指示,執事則負責管理腳伕和鳴道夫。同時,委員會還不斷爲傳染病院派遣一些內外科醫生、藥品、食物和其他各種醫療設備,併爲數量日益增長的病院人提供住處。爲此,在傳染病院的空地上,他們用木頭和稻草匆忙地蓋起了一些小木屋,又在傳染病院裏建起了一座完全由木板圍成的小傳染病院,這個小傳染病院能夠容納四千多人。儘管這樣,房屋仍然無法滿足需求,因此又增建了兩座傳染病院,但由於缺乏各種資源,最終無法將其完工。需求日益增長,而資源、人力和志氣卻在日益衰減。制定的計劃和宣佈的命令無法及時執行,不但不能滿足一些迫切的需要,就連口頭上的保證也沒有,而且由於工作能力的缺失和對事態的絕望,他們壓根兒就不顧及那些令人感到悲痛的緊急事件。例如,大量嬰兒在其母親被瘟疫奪去性命後,由於無人照料看護,都相繼死去。衛生委員會呼籲爲這些孤兒和產婦建造避難所,爲他們做點好事,但到最後仍毫無結果。塔迪諾寫道:“城裏的十夫長們也值得我們同情,不管怎樣,他們也因野蠻無理、肆意妄爲的兵痞們而感到厭煩和疲倦;在不幸的大公國裏的官員們也值得同情,他們想從總督那裏得到幫助或一些供應,但都徒勞無功,因爲正處於戰爭年代,總督只會告誡他們要善待士兵。”因此,攻佔卡薩萊是多麼的重要啊!不論是出於何種原因,勝利的光輝是多麼的榮耀啊!
因此,他們在傳染病院的附近挖了一個大坑,並把屍體埋葬在這裏。每一天都出現大量的新屍體,它們裸露在城裏的每個地方,各地的地方法官到處尋找願意從事這一悲慘任務的人員,可都徒勞無功,因此他們也無計可施。如果不提供一些特別的救助,真不敢想象事情的結果將會是何等慘烈。衛生委員會主席幾乎絕望,他飽含淚水,懇請兩位管理傳染病院的傑出的神甫給予幫助。米歇爾神甫向其保證自己會在四天之內將城裏的屍體清理完畢,在八天之內提供滿足當時需要的物資,並且還能滿足近期內最糟糕情況下的需要。在另一位神甫和衛生委員會主席指定給他的幾位官員的陪同下,他來到城外,召集一些農民工。他藉助於衛生委員會的權威以及自己的威望,成功地召集了兩百人。他把這些人分配到三個不同的地方去挖三個特大的坑。然後,他派遣傳染病院的腳伕們運走那些屍體,並將他們埋在大坑裏。就這樣,他在規定的時間的最後一天將其諾言全部兌現。
有一次,傳染病院裏突然缺乏醫生,他們提供優厚的酬勞和莫大的榮譽,費了很大勁兒,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幾個醫生,但這幾個醫生還遠不能滿足需要。傳染病院裏還時常缺乏糧食,他們總擔心那些病人還將死於飢餓。然而,當他們正想盡各種辦法籌集糧食時(爲此他們不抱任何希望,更不用說及時籌集到食物),某個仁慈之士不止一次爲他們雪中送炭,因爲在麻木不仁的人羣中,儘管他們對自身有所疑懼,對他人毫不關心,但心底卻產生一種仁愛之心,還有一些對世俗的歡樂毫無掛念的人,其慈愛之心也隨即產生。儘管有些能夠提供幫助的人不幸逝世或逃之夭夭,但仍然有一些身體強壯、勇氣可嘉的人始終堅守自己的崗位,甚至有些人在同情心的驅使下,堅定不移地擔當起不屬於他們職責範圍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