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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王九媽端詳了一番,把頭點了兩點,搖了兩搖。
寶兒喫下藥,已經是午後了。單四嫂子留心看他神情,似乎彷佛平穩了不少;到得下午,忽然睜開眼叫一聲「媽!」又仍然合上眼,像是睡去了。他睡了一刻,額上鼻尖都沁出一粒一粒的汗珠,單四嫂子輕輕一摸,膠水般粘着手;慌忙去摸胸口,便禁不住嗚咽起來。
寶兒的呼吸從平穩到沒有,單四嫂子的聲音也就從嗚咽變成號啕。這時聚集了幾堆人:門內是王九媽、藍皮阿五之類,門外是咸亨的掌櫃和紅鼻老拱之類。王九媽便發命令,燒了一串紙錢;又將兩條板凳和五件衣服作抵,替單四嫂子借了兩塊洋錢,給幫忙的人備飯。
第一個問題是棺木。單四嫂子還有一副銀耳環和一支裹金的銀簪,都交給了咸亨的掌櫃,託他作一個保,半現半賒的買一具棺木。藍皮阿五也伸出手來,很願意自告奮勇;王九媽卻不許他,只准他明天抬棺材的差使,阿五罵了一聲「老畜生」,怏怏的努了嘴站着。掌櫃便自去了;晚上回來,說棺木須得現做,後半夜才成功。
掌櫃回來的時候,幫忙的人早喫過飯;因爲魯鎮還有些古風,所以不上一更,便都回家睡覺了。只有阿五還靠着咸亨的櫃檯喝酒,老拱也嗚嗚的唱。
這時候,單四嫂子坐在牀沿上哭着,寶兒在牀上躺着,紡車靜靜的在地上立着。許多工夫,單四嫂子的眼淚宣告完結了,眼睛張得很大,看看四面的情形,覺得奇怪:所有的都是不會有的事。她心裏計算:不過是夢罷了,這些事都是夢。明天醒過來,自己好好的睡在牀上,寶兒也好好的睡在自己身邊。他也醒過來,叫一聲「媽」,生龍活虎似的跳去玩了。
老拱的歌聲早經寂靜,咸亨也熄了燈。單四嫂子張着眼,總不信所有的事。──雞也叫了;東方漸漸發白,窗縫裏透進了銀白色的曙光。
銀白的曙光又漸漸顯出緋紅,太陽光接着照到屋脊。單四嫂子張着眼,呆呆坐着;聽得打門聲音,才喫了一嚇,跑出去開門。門外一個不認識的人,背了一件東西;後面站着王九媽。
哦,他們背了棺材來了。
下半天,棺木才合上蓋:因爲單四嫂子哭一回,看一回,總不肯死心塌地的蓋上;幸虧王九媽等得不耐煩,氣憤憤的跑上前,一把拖開她,才七手八腳的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