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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幹練的女孩子,白天在洋行裏工作,夜校裏還有兼職──至多也不過他姊姊的年紀罷?人家可不像他姊姊。
照說,一個規矩的女人,知道有人喜歡她,除非她打算嫁給那個人,就得遠着他。在中國是如此,在外國也是如此。可是……誰不喜歡同喜歡自己的人來往呢?難道她非得同不喜歡她的人來往麼?沁西亞也許並沒有旁的意思。他別誤會了,像她一樣地誤會了。不能一誤再誤……
果真是誤會麼?
也許他愛着她而自己沒有疑心到此。她先就知道了……女人據說是比較敏感。這事可真有點奇怪──他從來不信緣分這些話,可是這事的確有點奇怪……
次日,汝良穿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裝,又覺得這麼煥然一新地去赴約有些傻氣,特意要顯得潦草,不在乎,臨時加上了一條泛了色的舊圍巾。
清早上學去,冬天的小樹,葉子像一粒粒膠質的金珠子。他迎着太陽騎着自行車,車頭上吊着書包,車尾的夾板上拴着一根藥水煉製過的丁字式的枯骨。從前有過一個時候,這是個人的腿,會騎腳踏車也說不定。汝良迎着太陽騎着車,寒風吹着熱身子,活人的太陽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汝良把手按在疾馳的電車上,跟着電車颼颼跑。車窗裏望進去,裏頭坐着兩個女人,臉對臉嘁嘁喳喳說話,說兩句,點一點頭,黑眼睫毛在陽光裏曬成了白色。臉對臉不知說些什麼有趣的故事,在太陽裏煽着白眼睫毛。活人的太陽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汝良肚子裏裝滿了滾燙的早飯,心裏充滿了快樂。這樣無端端的快樂,在他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他想,一定是爲了沁西亞。
野地裏的狗汪汪吠叫。學校裏搖起鈴來了。晴天上憑空掛下小小一串金色的鈴聲。沁西亞那一嘟嚕黃頭髮,一個鬈就是一隻鈴。可愛的沁西亞。
午前最後一課他沒有去上,趕回家去換圍巾,因爲想來想去到底是那條簇新的白羊毛圍巾比較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