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範博文手裏玩弄着林佩珊的化妝皮包,滿臉是「詩人」們應有的灑脫態度,側着頭,靜聽林佩珊的斷斷續續而又含糊吞吐的輕聲細語。雖則他們是坐在一叢扁柏的後面,既然躲避了遊客的眼光,也躲避了將要西斜的太陽,可是不知道因爲沒有風呢,抑另有緣故,範博文的額角一次一次在那裏滲透出細粒的汗珠。
他們是在兆豐公園內的一個僻靜涼快的地方,他們坐在那紅油漆的長木椅上,已經半小時了。
林佩珊這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薄紗洋服,露出半個胸脯和兩條白臂;她那十六歲少女時代正當發育的體格顯得異常圓勻,一對小饅頭式的乳房隱伏在白色印度綢的襯裙內,卻有小半部分露出在襯裙上端,將寸半闊的網狀花邊挺起,好像繃得緊緊似的。她一面說話,一面用鞋尖撥弄腳邊的細草,態度活潑而又安詳,好像是在那裏講述別人家的不相干的故事。
她的說話聲音漸漸低下去,終於沒有了;嫣然一笑,她仰臉凝視東面天空突轉絛色的一片雲彩。
「說下去呀,珊妹!──我已經等了你好半天。」
範博文跟着林佩珊的眼光也向天空望了一會兒以後,突然轉過臉來,對着林佩珊說。他又一次揩去了額角上的汗珠,帶幾分焦灼的神氣,不轉睛地看定了林佩珊的俏臉。
林佩珊也回看他,卻是既不焦灼,也沒興奮,而是滿眼的嬌慵。忽然她噗哧一笑,將雙手一攤,作了個「完了」的手勢,聲音晶琅琅地回答道:
「沒有了!已經講完了!難道你還覺得不夠麼?」
「不是聽得不夠,是懂得不夠呀!」
範博文的說俏皮話的天才又活動起來了。林佩珊又一笑,伸了個懶腰,一支臂膊在範博文臉前蕩過,飄出一些甜香。就像有些螞蟻爬過範博文的心頭,他身體微微一震,便把自己正想說的話完全忘記了。他癡癡地看着林佩珊的長眉毛,圓而小的眼睛,兩片猩紅的略略張開的嘴脣,半露的白牙齒,發光的頸脖,隆起的胸脯,──他看着,看着,腦膜上掠過許多不很分明的意念。但是當他的眼光終於又回上去注在林佩珊的臉上時,他忽然發見林佩珊的神情是冷靜得和平常一樣,和第三者一樣;雖然是溫柔地微笑着,可是這微笑顯然不能加以特殊的解釋。於是另一種螞蟻爬的滋味又在範博文心頭滲開來,他又忽然記起了他應該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