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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輕女人,身穿有三道鑲褶的藍色美利奴毛料3裙袍,到門口迎接包法利先生,把他帶進爐火燒得很旺的廚房。只見好些大大小小的燉鍋,煮着僱工們的早餐。壁爐跟前烘着溼衣服。鏟子、火鉗和風箱接口,全都大得出奇,像拋光的鋼器那般鋥鋥發亮,而沿牆擺着的成套金屬炊具,給亮堂堂的爐火和透過窗戶射進來的曙光照得熠熠生輝。
夏爾上二樓去看病人。只見他在牀上,汗淋淋地躺在被子裏,那頂睡帽給甩得遠遠的。他是個五十來歲的矮胖子,白皮膚,藍眼睛,已經有些謝頂,還戴着一對耳環。牀邊椅子上放着一個長頸凸肚玻璃瓶,裏面盛着燒酒,他不時要灌一口給自己壯壯膽;可是,一見到醫生,他那股亢奮的勁兒就全垮了,剛纔他罵罵咧咧地喊了十二個鐘頭,這會兒卻哼哼唧唧地呻吟起來。
傷勢很簡單,沒有任何併發症。夏爾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於是,他回想起當年老師在病牀前的音容談吐,說了一大堆寬慰病人的話,外科醫生說這種寬心話,就像給手術刀抹上一層油。爲了做夾板,僕人到車棚找來一捆板條。夏爾從中挑了一根,截成幾段用碎玻璃片刮光,女傭把被單撕成條當綁帶,而愛瑪小姐着手縫一個小靠墊。就爲剛纔她找針線匣慢了些,她父親又不耐煩了;她沒搭理他;但是,縫着縫着,她的手指讓針給紮了一下,於是她就把手指放進嘴裏去吮。
夏爾驚訝地注意到,她的指甲白得透亮,十指尖尖,比迪厄普象牙還明淨,修剪成杏仁的長圓形。不過她的手長得並不美,或許也不夠白皙,指節那兒瘦削了點兒;整個手也太長,輪廓線有欠柔韌。她身上的美,是在那雙眼睛:雖說眼眸是褐色的,但由於睫毛的緣故,看上去烏黑髮亮,目光毫不羞澀地正對着你,透出一種率真和果決。
傷口包敷好了,魯奧先生執意邀請醫生喫點東西再走。
夏爾下樓來到底層的廳堂。一張小桌上放好了兩副刀叉和銀製的杯子,緊挨桌子就是一張有華蓋式帳頂的大牀,布幔上印着人物,畫的是些土耳其人。從面朝窗戶的立櫃裏傳來鳶尾香粉和帶潮氣的牀單的味道。牆角的地上,豎放着幾袋麥子。走上三級石階就是比鄰的穀倉,這幾袋麥子是穀倉放不下才擱在這兒的。房間的牆壁起了硝,綠色的塗料在剝落下來,作爲房間的裝飾,牆壁中央的釘子上掛着一幅密涅瓦4的炭筆畫頭像,畫框是鍍金的,畫幅下方用哥特體寫着一行字:“給我親愛的爸爸”。
兩人先談了幾句病人的情況,隨後談到天氣,談到嚴寒,談到夜裏在田野上出沒的狼羣。魯奧小姐在鄉間並不快活,現在尤其如此,因爲莊園裏的事幾乎都得由她一個人來操心。房間裏挺涼,她邊喫邊哆嗦,這一來就微微張開了肉鼓鼓的嘴脣,平時她不說話的當口,總習慣於輕輕咬住自己的嘴脣。
她的頸脖露出在白色翻領上面。中間分開、緊貼兩鬢的黑髮,梳得非常光潔,看上去齊齊整整的分成兩半,正中一條細細的頭路,順着腦顱徐徐向上;兩邊的頭髮幾乎蓋沒了耳朵根,攏到後腦勺綰成一個大發髻之前,呈波浪形地彎向太陽穴,這種髮式鄉村醫生可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她的臉頰紅嫣嫣的。上衣的兩顆紐扣中間,像男人那樣掛着一副玳瑁色單片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