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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廳裏空氣渾濁;燭光暗淡下來。賓客擁回臺球室。一個僕人爬上椅子,砸碎兩塊窗玻璃;包法利夫人聽到玻璃響聲,轉過頭去,只見花園裏好些農民,臉貼住柵欄杆往裏張望。這一刻她想起了貝爾託。她彷彿看見了農莊、泥沼和蘋果樹下穿着寬罩衣的父親,她還依稀看見了自己,宛如平日那樣,在擠奶棚用手指撇去稠稠的奶皮。往日的生活,直到此刻猶自那麼清晰,但映襯在眼前五光十色的背景上,霎時間便煙消雲散了,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曾經那樣生活過。她在大廳裏;而周圍只剩下黑黢黢的一片。她左手握着一個鍍金的貝殼狀銀餐杯,這會兒她從杯裏喫了一口加酸櫻桃酒的冰淇淋,微微閉上眼睛,把小匙抿在嘴裏。
旁邊有位夫人把扇子掉在了地上。一位先生正好走過。
“勞駕,先生,”女客說,“麻煩您撿一下扇子好嗎,就在這長沙發後面!”
那位先生彎下身去,而就在他伸出手去的當口,愛瑪看見少婦把一張折成三角形的紙條放進他的帽子。先生撿起扇子,恭恭敬敬遞給夫人;她點頭致意,掉頭去嗅手裏的花束。
夜宵有許多西班牙紅酒和萊茵紅酒,有奶油杏仁蝦醬湯和特拉法爾加式布丁,各式各樣的冷肉盤裏,肉凍顫悠悠的圍在邊上。夜宵過後,一輛輛馬車轔轔離去。撩起一角細軟的窗簾,就可以看見車燈的亮光漸漸沒入黑暗之中。軟墊長椅上女客稀稀落落;幾位男客還在玩牌;樂師把發燙的指尖擱在舌頭上面;夏爾背靠一扇門,昏昏欲睡。
凌晨三點,開始跳沙龍舞。愛瑪不會跳這種穿插很多花樣的舞。其他人都在跳,就連德·昂代維利埃小姐和侯爵夫人也不例外;剩下的都是在城堡留宿的客人,有十一二個。
有一位男客,背心領口開得很大,但非常貼身地勾勒出胸脯的輪廓,大家都親熱地稱他子爵,這會兒,他第二回來邀請包法利夫人賞臉,一口說定他會帶她跳,不會有問題的。
他倆先是慢慢移步,隨後愈跳愈快。兩人轉起圈來: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燭燈,傢俱,牆壁,地板,猶如一張圓盤繞軸不停地轉。跳到門邊,愛瑪的裙裾擦過他的褲腿;兩人的小腿碰上了;他低頭注視着她,她仰臉迎着他的目光;她一陣暈乎,停了一下。兩人重又起舞;子爵猛地一下子,拉着她離開大廳,轉進過道的一端,她氣喘吁吁,險些跌倒,有一小會兒把頭靠在了他的胸前。隨後,兩人依然轉着圈,但跳得慢下來,跳着跳着,他把她送回了原處;她仰身倚牆,舉手蒙在眼睛上。
待得睜開眼來,只見大廳中央有位夫人坐在圓凳上,三個男客單膝跪在她跟前。她挑了子爵,小提琴樂聲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