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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卡尼韋打斷他的話說,“我倒是覺得,您哪,特別容易中風。不過,這在我也不奇怪;因爲你們這些藥房先生,成天鑽在配藥室裏,日子一長當然體質就差了。瞧我,嗯,我每天四點鐘起牀,用冷水刮鬍子(我從來不怕冷),而且不穿法蘭絨衣服,我從來不感冒,胸肺都棒得很!我各種生活都能對付,這樣能過,那樣也能過,如同哲人,隨遇而安。就這緣故,我纔不像你們那樣神經脆弱,對我來說,給一個病人開一刀,跟隨手抓只雞鴨宰一刀完全是一碼事。說到底,唔,習慣……習慣哪! ……”
於是,這兩位先生撇下蓋着毯子急得直冒汗的伊波利特,自顧自聊了起來;藥劑師把外科大夫的冷靜沉着,比作將軍的指揮若定,這個對比正中卡尼韋的下懷,他滔滔不絕地大談他這門技藝如何之不易。在他眼裏這是一種神聖的職業,儘管他已經讓好些開業醫師給玷污了。最後,話題回到病人身上,他檢查奧梅帶來的繃帶——就是上回手術用的那些,還吩咐來個人幫他按住那條壞腿。於是把萊蒂佈德瓦給找了來,卡尼韋先生捲起袖子,邁入彈子房,藥劑師留在門外,跟阿泰米茲和女掌櫃作伴,她倆臉色比圍裙還白,耳朵卻貼緊在門上。
包法利這會兒不敢出家門一步。他待在樓下沒生火的客廳裏,坐在壁爐架邊上,下巴頦垂到胸口,雙手緊握,兩眼發直。“真倒黴!”他心想,“真叫人喪氣!”可他已經考慮周全,採取了預防措施的呀。真是命運不濟。這算怎麼回事唷!伊波利特過兩天要是死了,豈不變成死於他之手了。還有,以後出診,碰到人家問起,他可怎麼回答?也許,他說不定是在什麼地方出了紕漏?他左想右想,想不出來。其實就連最有名的外科醫生也會出紕漏。可人家就是不肯信!他們非但不相信,還要取笑你,說壞你!事情會一直傳到福日!傳到新堡!傳到魯昂!到處都傳遍!誰知道那些同行會不會寫文章攻訐他呢?要是挑起一場筆戰,就還得在報紙上應戰。伊波利特沒準還會跟他打官司。他彷彿眼見自己在出乖露醜,傾家蕩產,身敗名裂!他的腦子裏亂紛紛地閃過種種假設,思緒在這些假設上顛簸晃盪,猶如一隻空桶在海上隨波逐流,翻來滾去。
愛瑪跟他對面而坐,目光注視着他;她不是在分擔他的恥辱,她想的是另一樁恥辱:自己居然會以爲這麼個男人還能有點兒出息,教訓已有十次二十次之多,她怎麼還沒看透他的平庸。
夏爾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靴子在地板上喀喀作響。
“坐下,”她說,“你讓我心煩!”
他重又坐下。
她怎麼竟會(以她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又一次看走眼的呢?還有,她到底是着了什麼魔,居然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出犧牲,來作踐自己的生活?她回憶起自己對奢華的本能想望,回憶起心靈的枯竭,婚姻和婚後生活的平庸,有如受傷燕子跌落泥沼般失落的那些夢,回憶起她曾渴望過,她曾拒絕過,以及她本該得到的那一切!這究竟是爲什麼?爲什麼?
一片寂靜的小鎮,上空掠過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包法利臉色發白,險些暈倒。她神情煩躁地皺了皺眉頭,然後繼續想下去。這一切,還不全是爲了他,爲了這個人,爲了這個什麼也不懂、什麼也感覺不到的男人嗎!瞧他一聲不響地坐在那兒,根本就想不到他的名字成了笑柄,她也得跟着遭殃哩。而她還做過努力來愛他,還流着淚後悔過委身於另一個男人。
“他莫非是外翻足?”冥思苦想的包法利驀地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