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從大理到瀘沽湖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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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的風花雪月
不足一小時,飛機從昆明飛到大理,降落在一座被削平的山頭機場上。視野開闊,無遮無礙,遠處的山和眼皮下的大理城盡收眼底。一個風格獨具的高山小型機場,小到只有剛剛落地的這一架飛機,沒有擁擠,更不會熙攘,頗有凜冽寒氣的風,把旅客剛剛出口的話兒和熱氣一律掃蕩,拋撒。
沿着蒼山綿延起伏的山系,遠遠望去,可以辨別新城和老城截然不同的風貌。從蒼山到平川壩子漫緩下來的坡地上,房屋呈現出自然錯落高低的壯觀景象。即使是大片大片的平房或低層樓房,前邊的建築絕不遮擋後邊的房屋,從平川一直立體展現到半山上。無論姿勢別緻的新建築物或傳統的老式房子,幾乎一律把外牆都塗成白色,或者純白的瓷片。蒼山是深灰到黑青的顏色,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寬幅襟懷裏,是大片白亮亮的建築羣,如此強烈的反襯,又如此和諧,從視覺到心理都感覺輕俏和透亮。與蒼山並列的是黃色的禿山,斷崖裸露無遺,溝壑也赤裸無遺,頗類西北黃土高原地區的地貌。兩條平行並列的山系之間,是一片灰藍色的水,高原人習慣把這種高原湖泊稱作海,這個海的形狀活像人的耳朵,便有洱海之稱。洱海平靜清麗,把兩列風貌和氣象截然迥異的山系襟連銜接,一種天然和諧的過渡。
滿城都飄動着白衣白褲。白族喜歡白色。白色的選擇和白族的族史一樣悠久。令人眼花繚亂的新潮時裝,起碼現在還無法動搖白族少女對白衣白褲堅定到崇拜的審美選擇。一年四季無論季節如何變幻,少女的一襲白色服飾卻始終不變。最神祕也最招惹人的是少女的包頭,用漂亮精湛這些詞彙似乎都不及意。包頭有四種顏色,分別代表風花雪月。大理在兩條山系夾峙之間,形成一條風道,常年有風,不同的時節刮不同的風;大理氣候溫潤,四季有花,山野的花從年頭開到年終;蒼山頂上卻是終年冰雪封蓋,融雪的好水注入洱海,滋潤着高原;沒有煙氣污染也不見塵埃迷彌的天空,月亮就愈顯得清淨和柔媚。風花雪月都是大理特定地理環境下大自然的恩賜。白族少女將其具象爲符號戴到頭頂,一種對大自然虔誠的膜拜。我很感動,一個自古以來就把風花雪月頂在頭上的民族,當會是怎樣一種胸懷和心地?
最神祕的是包頭的左耳側那一綹白色線穗,垂過肩膀,暗示爲未婚的女子,剪短到耳際的,標示爲已婚。無論這白色線穗或長或短,是不允許任何人觸摸的,尤其男性。如若誰敢違禁犯忌冒險動手,便要遭到懲罰,打是最輕的了。唯有求愛的小夥子可觸摸少女過肩的長線穗。觸摸表示求愛。小夥子必須有十分被接受的把握纔敢伸出手去,姑娘接受了這種求愛皆大歡喜皆大完美;如若遭到拒絕,小夥子就得到女子家裏義務做工,時限爲三年,以觀其行狀,由姑娘最後表態做出抉擇,留下來或走人。
蝴 蝶 泉
汽車在蒼山寬幅襟懷裏彎來繞去。下車前行,尋覓到雜樹密林遮掩下的一個水池邊。水是地下湧泉,真是太清了,清到纖塵不染,至清至淨,透徹如無,可以逼真地透見水底一絲一縷的水草。這是聲名遠揚的蝴蝶泉。
原以爲只有浪漫派詩人才會給此泉以蝴蝶命名。了知原委後,方纔明白這樣動人的泉名純系寫實主義的傑作。泉邊有合歡樹,蝴蝶在枝條上停落,一隻扒着一隻,垂吊下來,五顏六色的彩蝶,一串一串從樹枝上倒掛垂吊在泉水上空,蔚爲壯觀,亦堪稱奇到不可思議的奇景。據說是合歡樹分泌散發着某種氣味,蝴蝶難以抗拒這種氣味的誘惑,遂成此景。我不敢全信,合歡樹並非僅此一棵,而蝴蝶獨戀此樹卻是絕無僅有,那麼只有一種解釋,只有這兒的合歡樹纔有分泌出蝴蝶喜歡的那種氣味的特異功能。
蒼山懷抱裏的這一汪好水,湧流了不知多少年,彩蝶垂吊合歡枝條的奇景也不知延續了多少年,可謂“吊在深山人未識”。上世紀60年代,才被電影《五朵金花》劇組選外景時發現,這泉和這泉水上的蝴蝶串兒,就和《五朵金花》里美麗的金花一起出名了,蝴蝶泉成爲天下名泉。我猜想這個美麗的泉名應該是劇組人員的集體創作。這個蝴蝶泉的浪漫奇觀,連郭沫若老先生都難以拒絕誘惑,不遠千里攀上山來,到此一遊,不僅乘興揮毫,爲此泉題寫了“蝴蝶泉”三字,而且賦得七律一首。郭老題名的蝴蝶泉鐫刻在泉水湧流的出口處,論書法是精湛稱絕的。那首七律已制碑,按郭老的親筆書法刻制,亦爲大家氣象,彌足珍貴;只是那七律的遣詞采句,在印象裏的大師的詩詞著作中,僅算得一般,不屬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