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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陝西出現了一批中青年作家,紛紛衝出了潼關。文壇歷來是競爭之地,翻翻覆覆,沉沉浮浮。在這幾年裏,陝西的作家質量如何,發展和前景又如何,省內國內評說不一。我以爲,除過“洛陽紙貴”的北京外,論單打,比不上天津、上海、四川、江西、貴州、寧夏、河南,論團體,又比不上湖南、山西、南京。究其原因,是不是有三?
一、地域差別
陝西爲周至明十三個王朝建都之地。北有黃河,中有渭河,南有漢江,山川河流結聚精光靈氣,以此產生過輝煌的漢唐文化,但過則不及,盛唐之後,一種保守的、妄自尊大的惰性滋生繁衍,以此浸蝕於民風世俗,故唐後各朝政治、經濟、軍事皆趨於萎靡,自然文化藝術也不可倖免(從這個角度來講,漢代文化的力和氣度比雍容華貴的盛唐文化更令人推崇和嚮往)。都城東遷和北移之後,這裏漸漸歸於偏僻。當置身在碑林博物館的那些六駿石雕面前,不禁會得出古人崇仰志在千里的良駿,今人卻只看重負載忍勞的秦川孺牛,便喟然長嘆。歷史衍進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社會是信息的社會,而陝西地處西北,爲東潼關、南武關、西散關、北鎖關所限,性格由開放型變爲封閉型,自然是趕不到時代潮流的前頭。
二、生活差別
生活是文學創作的源泉。這是最古老而又最時髦的口號。每一個作家沒有不遵循的,尤其是陝西的作家。陝西的作家不乏有寫工寫兵、寫知識分子爲終生題材的,但絕大部分是寫農村。縱觀這些作家的出身、經歷,本身就是農民,或家庭成員就是農民。對於農村生活之熟悉,大大超越外地作家。但是產生的作品卻落後於人,這恐怕是如何生活的問題了。正因爲如第一條所指,有了地域的差別,使一些作家感到了緊迫和慌恐,而放棄了自己生活的根據地,淪於文學上的流寇,而流寇政策的教訓又使一些作家退守於原地的圈子裏。寫農村而目注於一村一鎮,寫農民混同於農民,便又導致了就事論事的桎梏裏。出身於農民可以是農民作家,但不可以是作家的農民,也即農民意識的作家。
三、素養差別
陝西作家的成分,正是由於大都出身農民,或從農民躍身爲農村基層幹部、區縣文化館幹部。這有先天性的長處,亦同時有了先天性的不足。很多年來,似乎有一種觀點,認爲作家不是大學可以培養的,這話有其道理,但若以此走入極端,輕視藝術素養的專門訓練則又誤人誤事。國人文化水準的提高,城鄉青年普遍受到高中教育,在某種意義上講,文學不再僅僅是普及性的了。藝術來源於生活,生活卻決不等於藝術。寫什麼的問題固然十分重要,怎麼寫的問題也同樣要十分重視。因而,陝西的作家初發勢猛,過後勁則不足,往往在突破之時陷於困境。
如若上面三點能成立,我們應該按“面對着永恆或沒有永恆的局面”的說法,我便要具體針對王蓬的創作再發一點妄論。
陝西爲三塊地形組成,北是陝北黃土高原,中是關中八百里秦川,南是陝南羣山衆嶺。大凡文學藝術的產生和形成,雖是時代、社會的產物,其風格、流源又必受地理環境所影響。陝北,山原爲黃土堆積,大塊結構,起伏連綿,給人以粗獷、古拙之感覺。這一點,單從山川河流所致而產生的風土人情,又以此折射反映出的山曲民歌來看,陝北民歌的旋律起伏不大而舒緩悠遠。相反,陝南山嶺拔地而起,灣灣有奇崖,崖崖有清流,春夏秋冬之分明,朝夕陰晴之變化,使其山歌便忽起忽落,委婉幻變。而關中呢,一馬平川,褐黃凝重,地間劃一的渭河,亙於天邊的地平線,其產生的秦腔必是慷慨激昂之律了。於是,勢必產生了以路遙爲代表的陝北作家特色,以陳忠實爲代表的關中作家特色,以王蓬爲代表的陝南作家特色。這三位作家之所以其特色顯著於文壇,這種地理文賦需要深入研究。是不是可以說,陝西的作家不能形成統一流派,是有這個原因的?這也是不是陝西作家陣容不整齊的一個表面現象?歷來的文壇,作家在做人上應團結親愛,是好友,在事業上應爭先恐後,是情敵。而陝西的作家最具備這種條件。論其優秀作家,自古中外只能比較其特色,而不能判之高下,只能劃爲愛與不愛,不能妄斷其良劣。但目前陝西的作家,皆處於未成熟階段,極需要解決的則是不能自己侷限自己。立足於自己的地域,而知其長處優勝,曉其短處不足,兼收幷蓄。也正於此,我覺得研究王蓬的創作,就更有其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