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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能寫文章卻耐不得編稿子的瑣碎,有人能耐得其煩又缺乏鑑賞力,有人能寫能耐能鑑賞但又沒有長久的熱情,而白燁恰恰具備了一切。我見過他爲自己的文章而得意,更見過他讀過別人的文章更激動的樣子。我差不多每年都收到過他編輯的書籍,來信中喋喋不休地介紹此書內容如何之好,又反覆徵詢此書版式怎樣,封面設計怎樣,雖是徵詢,其自滿之情溢於紙面。和女人在一起不敢問起她的孩子,與白燁在一起,不要提說他編輯的書。
一九九三年初,我躲在西安郊縣寫《廢都》,寫得很苦,很寂寞。白燁來了,有客自遠方來,我們都不亦樂乎。白燁那次來陝是編印一套叢書的,數日裏尋找,尋不着,終打聽清人在郊縣,不顧一切就跑來了。他說:“我來看看你。”我說:“不,是上帝讓你來取書稿的。”他叫道:“寫完了?!”高興地要把我抱起來。這一夜,我沒有讓他走,我們喫攪團,喫酸菜,談創作,談編輯,幾乎沒眨眼。翌日清早,我們用硬紙夾夾了近一尺高的手稿,拿繩子反覆紮好,裝在一個塑料袋裏,再裝在一個布口袋裏,他揹走了。這部十多斤重的,耗費了我半年心血的手稿,白燁一直背到了北京,親手交給了北京出版社的田珍穎。白燁曾經他手爲我託帶過好幾部手稿,這一次卻記載了一段難忘的傳奇。
我作爲作家,白燁給了我相當多的智慧上的啓示和生活上的照顧,作爲主編《美文》雜誌,白燁從我們要刊號到編輯每一期刊物,都付出了他的精力和時間。人常說,朝裏要有人。北京是我們心中的朝裏,白燁是朝裏的要人。《美文》雜誌社裏,凡有事去京,沒有不去首先找白燁的,找到白燁,也沒有不順利拿到一些名家稿件的,編輯部常常在沒好稿編時,就說:找白燁,給白燁打電話。白燁沒喫《美文》的飯,《美文》把白燁箍住了。
一個人太好了,往往倒不顯出他的好處來,這如同我們對於空氣,太習慣了—呼一吸,便疏忽了我們是在不停地一呼一吸。白燁從事的是文學批評、文學編輯、文學朋友的角色,又偏偏不是那一種投機者、以稿易稿者、酒肉者,這是最易於讓人疏忽的身份。也正於此,他活得正,活得不累,活得是一個評論家、編輯家、文友的本真。
1994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