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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問,怎麼你就單單注意到了O?”
F笑笑,不答。
我知道,那是因爲在寫作之夜,在這部書中,O與N極爲相像,在我的印象裏她們也常常混淆,何況F醫生呢,他不可能不發現這一點,但是迴避不談。
園子很大,草木茂盛,有幾座近乎坍圯的殿堂,有各種鳥兒晨出晚歸,夏天有徹夜的蟲鳴,冬天裏啄木鳥的啄木聲清晰可辨。那時太陽很大,很紅,滿園裏都是它深穩、沉靜的光芒,O沿着小路走向祭壇,拾級而上,身影很長,身影撲倒在層層石階上,雨燕正成羣地在祭壇上空喊叫、飛旋。那時,F醫生正舉着望遠鏡在觀察一個鳥巢,鳥兒飛去飛來地忙着築巢,銜來樹枝和草葉把窩做得無懈可擊。料必是望遠鏡的視野裏忽然出現了O--F以爲是N。
F醫生又對鳥兒產生了興趣。迄今爲止他的興趣至少可以畫出這樣一條線路:大腦的構造與功能-靈魂在哪兒,善或惡,喜或悲,都藏在大腦的溝溝回回的什麼地方-人工智能,以及複製或者繁殖-部分與整體的關係-螞蟻,蟻羣的遷徙、戰爭或者說蟻羣的慾望-慾望,“永動機”,以及存在就是無窮動-蜜蜂,蜂羣的等級,因而涉及差別或平等的問題-鳥兒,尤其是鳥兒築巢時不容忽視的智力……
F醫生的論文至今沒有進展,雖然一直在寫,但是越寫似乎離結束越遠,甚至離醫學也越遠。他仍然不是教授或副教授,不是主任或副主任。
詩人L有時候嘲笑F醫生不務正業。F醫生恰恰認爲,這樣嘲笑他的最不應該是詩人。
“L,你怎麼也不懂呢?每一棵樹,每一棵草,每一片葉子,你仔細看過它們嗎?它們的結構之精緻之美妙,肯定會讓你驚歎。還有螞蟻,鳥兒,蜂羣,你留意過它們嗎?它們的聰明和靈性真是讓人迷惑。你不得不猜想,那裏面有着最神祕的意志,那是整個宇宙共有的慾望。共有的慾望呵,你明白嗎?說不定那就是愛因斯坦想要尋找的那個統一場吧……磁力呀、引力呀,人們迷戀着各種力,怎麼不注意一下慾望呢,慾望是多麼偉大神奇的力量呀,它纔是無處不在的呢……”
L肅然地望着F,很久才說:“我一直都把你看錯了,你的夢想一點兒都不比誰少,你的夢想一點兒也沒有衰減呵……可是,可是你爲什麼要把自己限制得這麼嚴格,這麼古板這麼僵死呢?你爲什麼不去找N?幹嘛就不能去看看她呢?”
F呆愣了片刻,給詩人一句模棱不清的回答:“你以爲你什麼都能找到嗎?詩人,要是有一天你能發現有什麼東西,只要你一碰它它就沒了、它就不再是它,那時你才能懂得什麼是美的位置。那樣,你的詩或許才能寫得更好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