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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小夥計,你呢?我看你手腳還生疏得很!你昨天差點兒淹壞了,得多喫多喝,把骨頭長結實一點點!”
小子聽我批評到他的能力就只乾笑,掌舵的代他說話:
“先生要你多喫多喝,你不聽到嗎?這小子看他雖長得同一塊發糕一樣,其實就只能喫能喝,撇篙子拉縴全不在行!”
“多少錢一月?”我說,“一塊錢一月,是不是?”
那個小水手自己笑着開了口,“多少錢一月?十個銅子一天。我還不滿師,哪會給我關餉?——×他的娘。天氣多壞!”
我在心中打了一下算盤,掌舵的八分錢一天,攔頭的一角三分一天,小夥計一分二厘一天。在這個數目下,不問天氣如何,這些人莫不皆得從天明起始到天黑爲止,做他應分做的事情。遇應當下水時,便即刻跳下水中去。遇應當到灘石上爬行時,也毫不推辭即刻前去。在能用氣力時,這些人就毫不吝惜氣力打發了每個日子。人老了,或大六月發痧下痢,躺在空船裏或太陽下死掉了,一生也就算完事了。這條河中至少有十萬個這樣過日子的人;想起了這件事情,我輕輕的吁了一口氣。
“掌舵的,你在這條河裏劃了幾年船?”
“我今年五十三,十六歲就到了船上。”
三十七年的經驗,七百里路的河道,水漲水落河道的變遷,多少灘,多少潭,多少碼頭,多少石頭—是的,凡是那些較大的知名的石頭,這個人就無一不能夠很清楚的舉出它們的名稱和故事!劃了三十七的船,還只是孤身一人,把經驗與氣力每天作八分錢出賣,來在這水上飄泊,這個古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