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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呀,我們在辰州前些日子還邀人泅過大河!”
到應喫午飯時,水手無空閒,船上燒水煮飯的事完全由他作。
把飯喫過後,想起臨行時哥哥囑咐他的話,要他詳詳細細的來告給我那一點把對手放翻時的“經驗”,以及事前事後的“感想”。“故事”上半天已說過了,我要明白的只是故事對於他本人的“意義”。我在他那種敘述上,我敢說我當真學了一門稀奇的功課。
他的坦白,他的口才,皆幫助我認識一個人、一顆心在特殊環境下所有的式樣。他雖一再犯罪卻不應受何種懲罰。他並不比他的敵人如何強悍,不過只是能忍耐,知等待機會,且稍稍敏捷準確一點兒罷了。當他一個人被欺侮時,他並不即刻發作,他顯得很老實、沉默,且常常和氣的微笑。“大爺,你老哥要這樣,還有什麼話說嗎?誰敢碰你老哥?請老哥海涵一點……”可是,一會兒,“小寶”颼的抽出來,或是一板凳、一柴塊打去,這“老哥”在措手不及情形中,哽了一聲便被他弄翻了。完事後必需跑的自然就一跑,不管是稅卡,是營上,或是修械廠。到一個新地方,住在棚裏閒着,有什麼就喫什麼,不喫也餓得起,一見別人做事,就趕快幫忙去做,用勤快溜刷引起頭目的注意。直到補了名字,因此把生活又放在一個新的境遇新的門路上當作賭注押去。這個人打去打來總不離開軍隊,一點生存勇氣的來源卻虧得他家祖父是個爲國殉職的遊擊。“將門之子”的意識,使他到任何境遇裏皆能支撐能忍受。他知道遊擊同團長名分差不多,他希望作團長。他記得一句格言:“萬丈高樓平地起。”他因此永遠能用起碼名分在軍隊裏混。
對於這個人的性格我不稀奇,因爲這種性格從三廳屯墾軍子弟中隨處可以發現。我只稀奇他的命運。
小船到辰河著名的“箱子巖”上游一點,河面起了風,小船拉起一面風帆,在長潭中溜去。我正同他談及那老遊擊在臺灣與日本人作戰殉職的遺事,且勸他此後忍耐一點,應把生命押在將來對外戰爭上,不宜於僅爲小小事情輕生決鬥。想要他明白私鬥一則不算腳色,二則妨礙事業。見他把頭低下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以爲所說的話有了點兒影響,心中覺得十分快樂。
經過一個江村時,有個跑差軍人身穿軍服斜背單刀正從一隻方頭渡船上過渡,一見我們的小船,裝載極輕,走得很快,就喊我們停船,想搭便船上行。船上水手知道包船人的身分,就告給那軍人,說不方便,不能停船。
趕差軍人可不成,非要我們停船不可。說了些恐嚇話,水手還是不理會。我正想告給水手要他收帆停船,讓那個軍人搭坐搭坐,誰知那軍人性急火大,等不得停船,已大聲辱罵起來了。小豹子原蹲在船艙裏,這時方爬出去打招呼:
“弟兄,弟兄,對不起,請不要罵!我們船小,也得趕路。後面有船來,你搭後面那一隻船吧。”
那一邊看看船上是一箇中學生樣子人物,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