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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大堂哥說:“這些書禁了,不能看了,要燒掉。”什麼叫禁了,也不知道,去問母親,她說:“有毒”,我嚇了一大跳,看見哥哥們蹲在柚子樹下燒書,我還大大的吁了口氣,這才放下心來。
又過了不知多久,我們住的地方,叫做朱厝侖的,開始有了公共汽車,通車的第一天,全家人還由大伯父領着去坐了一次車,拍了一張照片留念。
有了公車,這條建國北路也慢慢熱鬧起來了,行行業業都開了市,這其中,對我一生影響最大的商店也掛上了牌子——建國書店。
那時候,大伯父及父親千辛萬苦帶了一大家人遷來臺灣,所有的一些金飾都去換了金元券給流掉了,大人並沒有馬上開業做律師,兩房八個孩子都要穿衣、喫飯、唸書,有的還要生病。我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家裏的經濟情形一定是相當困難的,只是我們做孩子的並不知覺而已。
當我發現“建國書店”是一家租書店的時候,一向很聽話的我,成了個最不講理的孩子,我無止無休的纏住母親要零錢。她偶爾給我錢,我就跑去書店借書。有時候母親不在房內,我便去翻她的針線盒、舊皮包、外套口袋,只要給我翻出一毛錢來,我就往外跑,拿它去換書。
“建國書店”實在是個好書店,老闆不但不租低級小說,他還會介紹我和姐姐在他看來不錯的書,當時,由趙唐理先生譯的,勞拉·英格兒所寫的全套美國移民西部生活時的故事書——《森林中的小屋》、《梅河岸上》、《草原上的屋》、《農夫的孩子》、《銀湖之濱》、《黃金時代》這些本無聊的故事簡直看瘋了我。
那時候,我看完了“建國書店”所有的兒童書,又開始向其他的書籍進攻,先是《紅花俠》,後是《三劍客》,再來看《基度山恩仇記》,又看《唐吉訶德》。後來看上了《飄》,再來看了《簡愛》、《虎魄》、《傲慢與偏見》、《咆哮山莊》、《雷綺表姐》……我跌入這一道洪流裏去,癡迷忘返。春去秋來,我的日子跟着小說裏的人打轉,終於有一天,我突然驚覺,自己已是高小五年級的學生了。
父母親從來沒有阻止過我看書,只有父親,他一再擔心我那種看法,要看成大近視眼了。
奇怪的是,我是先看外國譯本後看中國文學的,我的中文長篇,第一本看的是《鳳蕭蕭》,後來得了《紅樓夢》已是五年下學期的事情了。
我的看書,在當時完全是生吞活剝,無論真懂假懂,只要故事在,就看得下去,有時看到一段好文章,心中也會產生一絲說不出的滋味來,可是我不知道那個字原來叫做“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