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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看劉墉散文,說到白日工作完畢,家人也都睡了,在夜晚的時光裏,他喜歡一個人寫寫毛筆字,作幾筆畫,看本好書等等。其中最欣賞的,就是劉墉將這些自得其樂的時刻稱爲“以求不負我心”。
這句話說得那麼貼切,多年來,自己找的也就是這幾個字,苦於說不中肯,劉墉一語道出,真是不亦快哉。
自得其樂這回事相信每一個人多少都能體會,獨處的時光如果安排得自在,境界想來十分高妙。
無論我住在哪裏,總有鄰居來說,說睡眠安然,因爲我的孤燈一向點到清晨,可以說比“守望相助”站崗亭裏的看更人還要值得信賴。
我喜歡過夜生活,每當黃昏來臨,看見華燈初上、夜幕開始低垂,心中也充滿了不厭的欣喜和期待。過夜生活的人,是不被瞭解的一羣,有人專將夜和罪惡的事情連結在一起關想。早起的人說出來理直氣壯而且覺得自己健康優秀;晏起的,除了報館工作的少數外,一般都被視爲生活糜爛等等。起初,揹負着這種自卑罪惡的感覺活了許多年,父親不上班的日子,起晚了必然面有愧色,覺得對他不孝。知道我的朋友,在早晨十時以前是不打電話來的,萬一生人來找,母親不好說天亮才睡,總說已經出門去了。對於我的作息,母親的觀念中也認爲晚起是懶散的行爲,我猜。
明白了自己之後,勤不勤勞這兩個字已沒有了負擔,只要不拖累旁人供給衣食,生活如何安排經營都與他人無關,只求無負便是。
說起不負,當然想到紅樓夢。黛玉之不討賈府衆人喜歡,無非是她堅持爲了自己的心而活。不肯做人周全——倒不一定是不會。寶釵從來不提心字,廉潔寡慾,只恐人前人後失了照應——這顆心才叫真苦。人都說黛玉命薄,我卻不如此看法,起碼對於自己,她是不負的。
說到不睡的人,大半用“熬夜”兩字來形容。那個熬字裏面四把心火,小火爐煉丹似的,不到五更丹不成。這個字,能用在被聚光燈下照着疲勞審問的嫌犯身上,也可以是那些挑燈苦讀爲升學的一羣羣乖孩子。在被迫情況下想睡而不能的人,是受慢火煎熬的,煎熬兩字用得嚇,中國字有時的確駭得死人。
喜歡叫自己黑暗的生活爲“消夜”,消字屬水部,意思中包含着散的本質,散是個好字,其中自帶舒展,毫無火氣可言,與熬比較起來,絕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