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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沒有要我留下,只因爲痛惜。
看完信,第一個想的是稱呼;這一代的孩子不太會用您,而常常用你,該不該講一講您字裏的距離之美和含意?一字之差,差了下面那個心字,便不相同了,雖是小節,下學期仍是提一提比較周全。
愛我的孩子,你以爲老師這份付出得不回當得的代價?要我走卻又不恨我走,又有多少無言的情意、悵然和了解。寫信給我的孩子,雖然你低估了老師,也低估了同學,這全是出於一片愛師之心才寫的肺腑之言,老師感謝你。孩子,看重你的老師——你是看重了,謝謝——。老師不是飛蛾撲火的浪漫烈士,老師骨子裏是個有良知的生意人,講課,自然會問:自己給了學生些什麼?學生又給了老師什麼?如果只是給,而沒有收,老師便退;如果只是收而沒有給。老師更當退。但是急流勇退之前的持、守、進、執的堅持仍然有待時間的考驗和自我價值的判斷與選擇。
春蠶到死,蠟炬成灰的境界並不算最高,但老師的功力目前正走在這一步上,再提升,只在等待自然的造化,目前不能強求,便順其自然的執着下去吧。
這封信裏提到工匠兩字,我個人,卻恰恰十分欣賞工匠的本份和不知有他的陶陶然。如果同學裏,真能造出幾個做人本本份份的工匠來,也算是授業部分的成績了。
再不然——廬山煙雨浙江潮,不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到來無一物,還可以——起腳再尋浙江潮啊。(注:原詩末句“廬山煙雨”四字,被沈君山先生改爲“起腳再尋”。)
教學,是一件有耕耘有收穫又有大快樂的事情。一心要做的農夫,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一百畝田,手裏拿着不同的一把又一把種子,心裏放出了血,口裏傳出了藏在生命中豐盛、豔美和神祕的信息,種子怎麼捨得不發芽生根再茁壯?
答應我的恩師張其昀先生,只回國執教一年,也看見我們的主任高輝陽先生交付在老師手中那份自由與尊重。這都不夠留住我自私的心,這不夠,如果那塊分給我的田,不肯回報我生的歡喜、顏色和果實,我仍然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和愛。
田在發芽了,守田的人,你能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