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漫步遐想錄漫步之二 (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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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人不在舍下接待任何作家,對夫人盛情謹致謝意,並請夫人勿再枉駕是幸。
她給我回了一封信,表面上客客氣氣,字裏行間卻蘊涵着世人在類似情況下給我寫的信裏的同樣的味道:我這是在她那敏感的心上插了一刀。從她信上的語氣看來,她既對我懷有如此強烈、如此真實的感情,現在這麼斷絕來往,那是非死不可的了。這世上就是這樣,在任何事情上表現出來的正直坦率都是可怕的罪過;在我的同代人看來,我既心地不正,又殘酷無情,其實在他們心目中,我也沒有什麼別的罪過,只不過是不像他們那樣虛僞,不像他們那樣奸詐罷了。
我已好幾次離家走動,甚至時常到杜伊勒裏宮去散步,有一天卻發現有好幾個人在遇見我時現出一副不勝詫異的神色,這纔看出還有一些有關我的消息,連我自己都還不知道呢。我終於打聽出來了,原來謠言四起,說我已經摔死了。這謠言傳得那麼快,那麼難以平息,就在我打聽出來半個多月以後,還有人在朝廷裏說這是千真萬確的。有人寫信告訴我,《阿維尼翁信使報》在公佈這一喜訊時,還曾以向我致悼詞的形式,預言人們在我死後獻給我的祭品將是辱罵和痛恨。
隨着這個消息而來的還有一個更離奇的情況,是我偶爾聽到的,迄今無法得知其詳。有人曾辦理預訂手續,準備把以後在我家中找出的手稿付印。我這就明白,原來有人早就準備好了一部蓄意僞造的文集,好在我死後立刻僞託是我的作品出版。如果以爲有人果真會把收集到的我的手稿忠實付印的話,那就真夠愚蠢的了,這是任何有理智的人無法設想的,十五年來的經驗早就使我不作此想了。
這些接踵而來的事件,再加上另外好些同樣令人震驚的情況,把我原以爲已經麻木了的想象力又驚醒了;而大家不遺餘力在我周圍佈下的幢幢黑影自然又煽起了我心中的恐懼之感。我對這一切作出萬千解釋,竭力想去窺透這難解的謎團,結果搞得心力交瘁。這麼多的謎只能產生一個結果,那就是肯定了我從前的一切結論:我個人的命運和我的名聲已經被這一代人一致確定,我所作的任何努力都無法使我擺脫這一切,因爲我如想把任何記錄傳之後代,就不能不先通過某些人之手傳到當今這一代,而這些人都是蓄意要把這記錄銷燬的。
這次我想得更多。這麼多出乎意料之外的情況,所有我那些死敵都由於命好而步步高昇,所有那些執掌國家大事的人,所有那些指導公衆輿論的人,所有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從所有那些暗中和我結仇的人中選出的對我進行陰謀暗害的人,他們之間的協同一致是如此異乎尋常,不可能是純出偶然。然而只要有一個人拒絕充當同謀,只要發生一件阻撓的事,只要有一個前所未料的情況出來攔擋,就足以使這陰謀歸於失敗。可是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宿命,事態的一切演變卻都使這些人勾結得更緊;他們那類似奇蹟似的協同一致使我無法懷疑這陰謀的徹底成功是早就寫在神諭上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看到的大量事實,都使我的這種想法得到證實,使我不能不從此把我原來認爲是人的歹意的產物看成是人的理性所無法識透的上天的祕密。
這種想法,不但沒使我感到痛苦心碎,反而使我得到安慰,使我安靜下來,幫助我俯首聽命。我不像聖奧古斯丁聖奧古斯丁,四世紀基督教神學家,主要著作有《懺悔錄》、《論上帝之城》等。那樣走得那麼遠,他認爲如果自己受罰出於上帝的意志的話,也就從中得到了安慰。我的認命之所以產生,其動機確實不是那麼毫無利害觀念,然而卻是同樣純潔,而且在我看來,更無愧於我崇拜的“完美本體”即上帝。。上帝是公正的;他要我受苦受難;然而他知道我是清白的。我的信心正是由此而產生;我的心和我的理智向我高呼,告訴我:我的信心決不我欺。因此,讓人們和命運去做這做那吧,我要學會無怨無艾地忍受;一切都將恢復正常秩序,輪到我的那一天也遲早要來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