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2</h4>
不管王朔把自己看成誰,我一直認爲他應該待的地方是當一個正經的通俗小說作家如果他堅持要寫的話。在他的創作過程中,只有一次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就是寫那本偵探小說《單立人探案集》。十分可惜的是這次他又碰到了困擾他的老問題:想法和能力的差別——想到了卻做不到。邏輯思維能力也不是誰想有就能有的。他,老王,如果說有,也只有一點點,夠衝一次馬桶的,卻完全不足以應付哪怕是最簡單的一件刑事案件的破案。這本書裏涉及的角色大概是我看過的一幫最愚蠢的罪犯和警察。王朔在某種程度上不但侮辱了我們的專政機關也貶低了我國的犯罪水平,進而言之,降低了我國人民的平均智力水平。偵探小說的有趣之處既不是展示暴力也不在乎歌頌警官和什麼震懾犯罪,而是大家一起做一個智力遊戲,猜一猜誰是壞人,他是怎麼被發現的。給讀者下一個套是不夠的,要保持作品的緊張和讀者始終不衰的興趣,就要設下連環套,幾乎每一步都要反向思維,窮盡所有可能之後找出最不可能又是最合情理的那個“真相”,就是成語說的“匪夷所思”。作者的智力若是等同於讀者乃至低於讀者,這個遊戲就沒法玩了,正如俗話所說,你一撅尾巴,別人就知道你拉什麼屎,那你還神神鬼鬼拉個什麼勁?
不要以爲通俗小說就很好寫,那差不多首先要求你成爲這一行中的專家,像王朔這種半瓶子醋,既無專業能力又無敬業態度,憑小聰明混的寫手也就是在中國,各行各業都是一個業餘水平,纔有可能纔敢什麼都插一腳,失敗,搞什麼也都是個業餘水平,貽笑大方也是在所難免。
偵探小說的寫作失敗對王朔而言是悲劇性的,這幾乎徹底堵死了他成爲一個合乎自己智力水平的、正派的、規規矩矩作家的最後機會。後來他那樣折騰,拼命藉助小說之外的因素哄擡自己,若他肯接受一次心理醫生的催眠,一定可以追溯到這一發生在1986年的心靈創傷。我國的文學創作一向不分層次,通俗小說御用文學和純文學混爲一談,如同賣茄子的賣電腦的賣珍珠翡翠的都擱一個櫃檯,這幫顧客都往一塊擠,擠着擠着也忘了自己兜裏的錢夠買什麼的,指着大傢伙,貴的,亂紛紛喊:給我們拿給我們拿。給你拿你接得住嗎?日常生活中我們看到的悲劇不都發生在忘了自己姓什麼之後嗎?
“有志者事竟成”也是一句坑人的話。
<h4>
3</h4>
王朔浪得虛名主要是靠他那批以調侃語言爲主的《頑主》系列。這批小說有功,功也不在他。語言不是數學公式,發明權不在個人而在已經在使用這種語言的人羣,這是不可以顛倒的。說哪個作家發明了一種語言那是胡扯,你不能說莎士比亞發明了現代英語,但丁發明了意大利語,他充其量是一個整理者,第一個最出名的使用者,或者反過來說,他是藉此而揚名的。當代北京話,城市流行語,這種種所謂以“調侃”冠之的語言風格和態度,是全北京公共汽車售票員、街頭瞎混的小痞子、打麻將打撲克的賭棍、飯館裏喝酒聊天的侃爺們集體創造的。王朔僅僅是因爲身在其中,聽到了,記住了,學會了,並因爲沒有書面語表達能力,不得已用在自己的小說中,本來是討巧,不留神倒讓他成了事兒。
“玩的就是心跳”是他們一起玩撲克的北京作家蘇雷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被他偷了;“過把癮就死”是東方歌舞團後臺流行的一句玩笑語,被他看演出聽去了;“千萬別把我當人”是當時市公安局宣傳科的付緒文一跟人開玩笑開急了就說的;“早死早超生”是梁左打麻將時勸人快出牌時的用語。四川的一個作家喬瑜也曾給了他大量的語言輔導,在《玩的就是心跳》那本小說中很多惡毒的議論便是直接來自他們一起去海南途中喬瑜酒後的漫談。一個作家,生活在人羣中,如同一條蛔蟲生活在人的大腸中,不是說你不可以吸收他人的營養把別人的話作爲自己的語言,但要知道感恩,王朔要再說那些北京話是他的獨創,我第一個抽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