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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風格?這個詞經常叫我困惑。老實說我不太想這事,這是非人力所能左右的,我倒想要約翰勒卡雷那種冷淡的英國風格,可是學不來。說到變化,我知道的是口語少了,書面語多了。這也不由我,活潑的口語大都出於少年之口,我不年輕了,強做少年狀也可憐。中年了,還是穩重一點,描情狀物準確一點,可能有點囉唆,有點傷感,青春一去不復返了嘛。我以爲這情調是適合回憶一類故事的。我的同齡人應該都正經點兒了吧。身體再結實,也該看到自己生活的盡頭了吧。前些天我往電腦裏錄資料,看到一些過去的報紙,上面有一些我當年的言論,看時覺得特別好玩,真是一些狂話,根本不考慮後果和對別人的刺激,難怪當時惹得有些人那麼生氣,我現在看也覺得這小子太不是東西了。那時年輕,確有幾分拿人不當人,你別讓我逮着開牙機會,逮着就沒好話,見四十歲以上的就滅。現在自己也四十了,說不了那些氣盛的話了,開始學一些老謀深算,銳氣是不復當年了,誰要還想看我的小說解氣,澆心中塊壘什麼的,肯定要失望。
你們自己往上衝吧。
何:有記者訪問你時,請你對自己的小說作一個基本評價,你說自己的小說寫作,起碼在當今中國作家裏也是獨一份,那你自認爲自己的小說最大的獨特之處又在哪裏?
王:你是說過去吧?那還不明顯嗎?用活的語言寫作,中國多嗎?這不是狂話,是得天獨厚。外省南方優秀作家無數,可是隻能用書面語寫作,他們那兒的方言和文字距離太遠,大都找不到相對應的方塊字。咱們要是拼音文字,恐怕這塊大陸上的文學也不是如今這副模樣,你講話:緊張壓抑。當然這事關國家一統江山大業,我有時覺得中國幾千年大局不墮,實在有拜這方塊字之賜。像歐洲,想說什麼話都按音拼得出來,再出幾個作家,都各行其是了。
獨一份的關鍵就在這兒,我是用第一語言寫作,別的作家都是第二語言。當然我也不是說滿北京就我一人是作家。這裏有三種情況:一、是被老舍框住了。北京話寫作我以爲開山祖是曹雪芹,二世傳人老舍。老舍影響很大,距今又爲時不遠,很多北京作家學他,當那是正宗北京話。其實活在北京的人都知道那是老北京話,現如今只有衚衕裏的老人才講。由老舍那兒可以看到一種語言從口傳到成文到規範——從活到死的全過程。水大漫不過山,跟着老舍跑的,能出息到哪兒去?
二、人在北京也不說不懂北京話,兩耳不聞窗外事,要不就覺得北京話土,不夠雅馴,說話寫文章也多用書面語,就願意下這個工夫。這是一類。
三、被我搶在先了。到現在我還常在北京的酒吧裏遇到憤怒青年,有意寫作,跟我是同一副筆墨,遭編輯退稿,認爲全國有一個這樣腔調的也就夠了。
另外,還有那組“頑主”羣像,一般時評稱爲“痞子”的,我叫他“社會主義新人”。這兩手是我的最大獨特之處。
何:在中外作家之中,有沒有哪位作家或什麼作品,對你最初的小說創作,構成了很大的影響?如果有,是哪位作家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