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北京大學 (第1/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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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清華大學及北平師範大學
一
一九三一年夏,餘在蘇州,得北京大學寄來聘書。待餘赴平後,清華又來請兼課。此必頡剛在北平先與兩方接洽,故一專任,一兼課,雙方已先洽定也。但餘亦未以此面詢之頡剛。
餘赴北大,在歷史系任教,是爲餘在大學講授歷史課程之開始。所任課,一爲中國上古史,一爲秦漢史,皆必修課由學校指定。另一門選修課可由余自定。餘決開近三百年學術史。此一課程,梁任公曾在清華研究所已開過,其講義餘曾在雜誌上讀之。任公卒後,某書肆印此書,梁家以此書乃任公未定稿,版權所屬,不準書肆發行。餘求其書不得。或人告餘,可赴東安市場,在某一街道中,有一書估坐一櫃上,櫃前一小桌,可徑授與八毛錢,彼即在其所坐櫃內取出一紙包授汝,可勿問,亦勿展視,即任公此書也。餘果如言得之。
餘因與任公意見相異,故特開此課程,自編講義。一日,某君忘其名,來電話,詢餘近三百年學術史最近講到陳乾初《大學·問》一篇,北平最富藏書,但此間各友好皆不知此文出處。並舉馮芝生爲例。君於何處得讀此文。餘答,餘之講義,付北大講義室,待下週去上課時,始領取分發,君何先知。彼在電話中大笑,謂君此講義人人可向北大講義室預定。先睹者已羣相討論,君竟不知此事,可笑可笑。亦可想見當時北平學術界風氣之一斑。蓋因餘在任公卒後不久,竟續開此課,故羣相注意也。
又有人來書,雲,君不通龜甲文,奈何靦顏講上古史。餘以此書告講堂諸生,謂餘不通龜甲文,故在此堂上將不講及。但諸君當知,龜甲文外尚有上古史可講。諸君試聽,以爲如何。又一日,告諸生,事有可疑,不專在古,古亦多無可疑者。如某姓錢,此錢姓即屬古,無可疑。餘確信有父有祖,乃至高曾以上三十幾代前,爲五代吳越國王錢鏐。以上仍有錢姓。近乃有人不姓錢,改姓疑古,此何理。有人來問,君何大膽若爾。餘問何事。彼言,君知班上有錢玄同之子亦來聽課否。答,知之。其人曰,君自慎之,勿多惹是非。餘曰,餘任上古史課,若亦疑古,將無可言。又一夕,有某君設宴席,席上多大學史學教授。一清華大學西洋史教授孔某,一北大史學系教授孟森心史,兩人皆年老。主人推兩人居首座,曰孔孟應居上,可勿讓。又指餘與錢玄同曰,君兩人同宗,可連座。餘遂與玄同比肩。坐既定,玄同問餘,君知我有一子在君班上否。餘答,知之。玄同又言,君班上所講一言一句彼必詳悉記載無遺。餘答諾,並謂彼勤奮好學殊少見。玄同又謂,彼在君班上之筆記我亦過目,逐字不遺。餘聞言,驟不知所答。竊恐或起爭論,將何措辭。
玄同乃續謂,彼甚信君言,不遵吾說。餘僅諾諾。玄同乃改辭他及,不再理前緒,餘心始釋然。
二
一日,又有人責餘,君何無情乃爾。餘問何事。彼雲,君知適之近患病進醫院否。餘曰,頃正聞之。彼雲,適之尊君有加。有人問適之有關先秦諸子事,適之雲可問君,莫再問彼。今病,訪者盈戶,君寧可不去。餘答,此顯屬兩事,君併合言之,將教餘何以爲人。又有一學生告餘,彼系一新學生,舊同學皆告彼,當用心聽適之師與師兩人課。乃兩師講堂所言正相反,不知兩師曾面相討論可歸一是否。餘答此處正見學問之需要。汝正當從此等處自有悟入。若他人儘可告汝一是,則又何待汝多學多問。餘自入北大,即如入了一是非場中。自知所言觸處有忤,然亦無自奈何。
又有一生來問,師言老子出孔子後,又言出莊周後,除最近在《燕京學報》新有一文外,尚有其他意見否。餘答,有之。彼雲,願聞其詳。餘答,此非一言可盡,餘在上古史班上當有述及,君倘願聞其詳,可試來聽之。彼乃哲學系四年級生,自是遂來餘上古史班上旁聽。越一年,來晤言,餘聽師上古史已一年,今信師言不疑。哲學系有畢業紀念刊,當整理一年筆記成篇刊入。不知師尚有所言未盡否。餘答,有之。因請餘再撰一文,亦同刊其班之畢業刊物中,並告餘,亦當請適之師同爲一文討論其事。餘允之。餘因續撰一文,連同彼筆記同刊是年北大哲學系畢業紀念刊中。而適之則竟未爲文。後餘自刊《莊老通辯》一書。已在餘居香港時,距當年亦已三十年矣。此君筆記載當年北大哲學畢業刊者,餘手邊無之,容當覓得,再以補入。此君已忘其姓名,惟聞其留學德國,歸國後,在南京中央大學哲學系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