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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易近人的語言,往往是作家費了心血寫出來的。如剛纔談的《紅樓夢》中那段對話,自然平易,抹去棱角,表面沒有劍拔弩張的鬥爭,只是寫一個想喫鮮菜,一個想喫肉食的兩位老太太的話,但內中卻表現了階級的對立。這種語言看着平易,而是用盡力氣寫出來的。杜甫、白居易、陸放翁的詩也有時如此,看來越似乎是信手拈來,越見功夫。寫一句劇詞,要像寫詩那樣,千錘百煉。當然,小說中的語言還可以容人去細細揣摸、體會,而舞臺上的語言是要立竿見影,發生效果,就更不容易。所以戲劇語言要既俗(通俗易懂)而又富於詩意,纔是好語言。
兒童劇的語言也要富於詩意。因爲在孩子們的眼裏,什麼都是詩。一個小瓜子皮放在水杯中,孩子們就會想到船行萬里,乘風破浪。我在《寶船》中寫到,孩子們不知道“駙馬”是什麼,因而猜想是“驢”。這是符合兒童心理的。這當中寓有作者的諷刺。如果在清朝末年我這樣寫,就要挨四十大板。兒童劇要寫出孩子們心裏的詩意,且含有作家對事物的褒貶。
要多想,創造性地想;還要多學,各方面都學。見多識廣,知識豐富,寫起來就從容。學習不是生搬硬套,生活中的語言也不能原封不動地運用,需要提煉。如今天寫劉胡蘭、黃繼光這些英雄人物,他們生活中說了些什麼,我們知道的不太多,這需要作家創造性地去想象,寫出符合英雄性格的語言。
語言要準確、生動、鮮明,即使像“的、了、嗎、呢……”這些詞的運用也不能忽視。日本朋友已擬用我的《寶船》作爲漢語課本,要求我在語法上作一些註解。其中摘出“開船嘍!”這句話,問我爲什麼不用“啦”,而用“嘍”。我寫的時候只是覺得要用“嘍”,道理卻說不清,這就整得我夠受。我朗讀的時候,發現大概“嘍”字是對大夥說的,如一個人喊“開船嘍!”是表示招呼大家。如果說“開船啦”便只是對一個人說的,沒有許多人在場。區別也許就在這裏。
語言是人物思想、感情的反映,要把人物說話時的神色都表現出來,需要給語言以音樂和色彩,才能使其美麗、活潑、生動。
我的話說完了,浪費了大家的時間,對不起!
(有一位青年作家遞條子要求老舍同志談談《全家福》的創作)
《全家福》的材料是北京市公安局供給的。當時正在大躍進運動中,北京市公安局有一萬多找人的案件要處理。我首先被這些材料所感動。我看了些材料,有些案件的當事人不在北京,不能進一步瞭解,無法選用。後來選用了三個材料,當事人都在北京。當然,原材料是三個各不相關的故事:一個是兒子找媽,一個是媽媽找女兒,一個是丈夫找老婆。前兩件事大體如劇本中寫的那樣,而後面丈夫找老婆的事例和劇本中寫的很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