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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把《小坡的生日》交出,就跑回北平;住了三四個月;什麼也沒寫。
被約到濟南去教書。到校後,忙着預備功課,也沒工夫寫什麼。可是我每走在街上,看見西門與南門的炮眼,我便自然的想起“五三”慘案;我開始打聽關於這件事的詳情;不是那些報紙登載過的大事,而是實際上的屠殺與恐怖的情形。有好多人能供給我材料,有的人還保存着許多像片,也借給我看。半年以後,濟南既被走熟,而“五三”的情形也知道了個大概,我就想寫《大明湖》了。
《大明湖》裏沒有一句幽默的話,因爲想着“五三”。可是“五三”並不是正題,而是個副筆。設若全書都是描寫那次的屠殺,我便不易把別的事項插進去了,而我深怕筆力與材料都不夠寫那麼硬的東西。我需要個別的故事,而把戰爭與流血到相當的時機加進去,既不幹枯,又顯着越寫越火熾。我很費了些時間去安置那些人物與事實:前半的本身已象個故事,而這故事裏已暗示出濟南的危險。後半還繼續寫故事,可是遇上了“五三”,故事與這慘案一同緊張起來。在形式上,這本書有些可取的地方。
故事的進展還是以愛情爲聯繫,這裏所謂愛情可並不是三角戀愛那一套。痛快着一點來說,我寫的是性慾問題。在女子方面,重要的人物是很窮的母女兩個。母親受着性慾與窮困的兩重壓迫,而扔下了女兒不再管。她交結過好幾個男人,全沒有所謂浪漫故事中的追求與迷戀,而是直截了當的講肉與錢的獲得。讀書的青年男女好說自己如何苦悶,如何因失戀而想自殺,好像別人都沒有這種問題,而只有他們自己的委屈很值錢似的。所以我故意的提出幾個窮男女,說說他們的苦處與需求。在她所交結的幾個男人中,有一個是非常精明而有思想的人。他雖不是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可是由他口中說出許多現在應當用××畫出來的話語。這個女的最後跳了大明湖。她的女兒呢,沒有人保護着,而且沒有一個錢,也就走上她母親所走的路——在《櫻海集》所載的《月牙兒》便是這件事的變形。可是在《大明湖》裏,這個孤苦的女兒到了也要跳湖的時候,被人救出而結了婚。救她的人是兄弟三個,老大老二是對雙生的弟兄,也就是故事中的男主角。
在這一對男主角身上,愛情的穿插沒有多少重要,主要的是在描寫他倆的心理上的變動。他們是雙生子,長得一樣,而且極相愛,可是他們的性格極不相同。他們想盡方法去彼此明白與諒解,可是不能隨心如意;他們到底有個自己,這個自己不會因愛心與努力而溶解在另一個自己裏。他倆在外表上是一模一樣,而在內心上是背道而馳。老大表現着理智的能力,老二表現着感情的熱烈。一冷一熱,而又不肯公然衝突。這象徵着“學問呢,還是革命呢?”的不易決定。老大是理智的,可是被疾病徵服的時候,在夢裏似的與那個孤女發生了關係,結果非要她不可——大團圓。
可是這個大團圓是個悲劇的——假如這句話可以說得通——“五三”事件發生了,老三被殺。剩下老大老二,一個用腦,一個用心,領略着國破家亡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