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 炒餅 (第1/3頁)
囧叔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是三十歲那年才學會做飯的。當時妻子長期出差,如果不做飯,我就會把自己餓死,或窮死。我對做飯並無特殊感情,也不討厭,就像我對多數窈窕淑女的態度一樣。我第一次做飯前,找到一個經常在網上展示廚藝的大哥,問他初次下手做個什麼菜好。大哥略一沉吟,說道:“你炒個蠔油生菜吧。”我問爲什麼是蠔油生菜,答說因爲生菜即使沒炒熟也能喫,這一回答使我對中年男人的人生智慧頓生憧憬,恨不得一下子老上十歲。由此可見,無論是我自己還是我的親友,對我做飯的要求就是能喫就得,不要把自己毒死便是了。
所以每當我聽到旁人眉飛色舞地談論如何做一盤色香味俱佳的西紅柿炒雞蛋,併爲西紅柿炒雞蛋應該是甜的還是鹹的之類的問題幾乎動起手來時,就覺得天空一片灰暗。媽的,西紅柿炒雞蛋無論怎麼做不都是那個味兒嗎?甜的和鹹的有很大區別嗎?能喫不就行了嗎?而且科學地講,其營養成分的區別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除了放糖的所含能量更多一些。作爲一個做飯的外行,我以爲要爭論一道菜的做法和流派,那這道菜怎麼也得上點檔次吧!譬如,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仔鵝之類。
糾正我這個觀點的,乃是一種平常之極的食物。這事說起來非常傳奇,傳奇之處有三:第一,我並沒有喫到該食物,光是聽一遍它的故事就足以讓我對做飯的印象改觀了;第二,該食物甚至都稱不上是一道菜,而是一種菜和主食的合體——炒餅;第三,烹飪此食物的主角乃是一位妙齡少女,是以此事傳開之後,朋友們都親切地稱之爲“炒餅公主”。
我和這位公主殿下相識經年,並不知道她會做飯。不但我不知道,連她家炒餅駙馬都不知道,因爲在她家,飯一直是這位駙馬公做。駙馬是一位面目猙獰的中年人,年輕時曾經開過西餐廳,當然中餐做起來也是一把好手。此人不但善於做,還善於說,一道普通菜餚經他把選料、刀工、火候、裝擺一通講,會讓人頓生“雖然不明白但是覺得很厲害”之感,忍不住鼓起掌來。你聽他講過一兩回,就會相信做飯的人之間存在着那麼一個江湖,該江湖非常縹緲虛無,道上的人見了面,提鼻子一聞就能聞出彼此的流派風格;所做的菜,下一箸便能分上下論高低。不但如此,還能給你講出你選的料有什麼問題,用的油如何不純正,火候稍稍大了兩分,最後大火收汁的時候內功沒有使足,等等,非常邪乎。他們這些人談做飯,就算說出“年兄這道拍黃瓜略有腥羶之感,想必是入庖之時沒有焚香吧”這樣的話來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這便是江湖。
公主跟這樣的奇男子生活在一起,自然是蜜裏調油的相仿,得寵還來不及,怎麼會讓她下廚做飯?所以其江湖高手的真面目一直沒有暴露出來。邏輯推理和實際案例都說明,一位婦女要想在家裏不做飯,最好的辦法不是對丈夫施以淫威,也不是誘之以色利,而是告訴他“老孃不會!你若不信,我便切幾個黃瓜墩子肉軲轆給你看”。當然,公主殿下的家務事,我們平頭老百姓是無從得知的,就連炒餅的事情也是駙馬爺在喝酒時嘆着氣跟我們這些不會做飯的下等人說的。至於公主殿下是不是真的把黃瓜切成了黃瓜墩,我可不知道。
炒餅的事情是這樣的。據說有一天,公主夫婦去菜市場微服私訪,準備買一些食材。駙馬爺在肉攤兒前彎着腰看了看,指着一塊後臀尖跟掌櫃的一點頭。事情就發生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你們知道,做飯的大師傅,眼神耳音都是上佳的,任何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這也是掌握火候的必備基本功之一。駙馬爺以三十年積澱之功力,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一聲輕蔑的冷笑。這聲笑微乎其微,在嘈雜的菜市場幾不可聞,但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循聲望去,冷笑竟是發自公主殿下的。
“你笑什麼?”駙馬爺問。“沒什麼。”公主輕聲答道。聲音輕得像一個醒來便已經忘光的夢。駙馬追問:“你對我挑的肉有意見嗎?”你們看,這純屬夫妻之間微妙的默契,公主殿下的冷笑,完全有可能是對掌櫃的笑,對其他買菜的笑,對架子上的豬頭笑,他怎麼就能想到是在對他笑?這簡直是最不可能的情況。要命的是,公主並不解釋,也不回答,只是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