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邊 跑得最快的人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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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一個傍晚,我落了單,提着一斤切面往家走,遇見了劉軍。這傢伙發一聲喊,二話不說,衝我飛奔而來。我回手給了他一切面,然後利落地翻過頂端有尖的鐵柵欄門。眼前是一家廢棄的電機廠的後院,看上去一馬平川,沒有什麼障礙可言。穿過這個院子,翻過一道院牆就是電機廠家屬院,屆時只要喊一嗓子“黑八!”就能活命。我提一口氣,開始百米衝刺。我根本沒有時間回頭看劉軍,只是悶頭跑個不停。我跑步的姿勢很難看,弓腰駝背,步子極大,抬腿極高。說書的說古人夜路飛奔,常說這麼幾個字:“膝蓋打前胸,後腳跟踢屁股蛋兒。”這是什麼怪異的姿勢,我始終想不出來,也許跟東漢擊鼓說唱陶俑差不多,總之一定非常難看,但我的姿勢也比這個強不到哪兒去。我正以這種姿勢奔跑,忽然聽得身後腳步嘈雜,有一個笨重的腳步聲“咚咚咚”地夾雜進來。扭項回頭往後觀瞧,原來是黑八不知從哪裏追了上來。此時紅輪西墜,玉兔東昇,只見黑八如同一個巨大的煤球,勢如奔雷,彷彿每一步都在洋灰地上踩出一個坑,跑到切近,劈手揪住劉軍的領子,兩人立刻滾成了聲勢浩大的一團人肉。
黑八出手打人,從不打眼睛,不打喉嚨,不打胯下。他打完的人,動都動不了,但是外面不帶傷,真是太兇殘了。從那次往後,劉軍整個人都萎縮了一圈,給人一種漏氣了的感覺,走起路來也不再一顫一顫的了。他也沒再追過我,甚至很少在小花園出現了。
連劉軍都不追我了,當時簡直沒有人能追得上我,大家也都有這個覺悟。高三一整年,我除了體育課,幾乎沒怎麼跑,連在樓道里像發瘋的貓一樣無目的地狂奔都少了。黑八常常問我:“傻×,你怎麼不跑了?”我倆說話,不是以“傻×”開頭,就是以“媽了個×”開頭,這都是他教我的。不得不說,他在這方面感染力很強。我當時說:“媽了個×,沒人追我,我跑個屁啊!”黑八便呵呵傻笑。
體育課是我唯一活動筋骨的機會。我雖然不是校運動會冠軍和紀錄保持者,但我是那一屆理科生裏英文最好的和文科生裏跑得最快的(我留級前是理科生)。要發揮這個特長,有一個必要條件,就是有人追我。於是我每次五十米和百米考試時,都有個人在跑道邊上陪跑,我就想象他在追我,追上就要揍我一頓,不但沒有外傷,而且動彈不得,不出三天就要五臟腐爛,大口吐血而死。
這麼想着,跑起來自然是快逾奔馬,疾如流星。而擔當此任的非黑八不可。
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黑八在跑道邊發出的“咚咚咚”的沉重腳步聲。我想,我沒在運動會上拿冠軍,很大程度上是因爲運動會不允許黑八在旁邊搗亂。
高三會考前,體育老師組織了一次模擬考試。這是一次完全莫名其妙的考試,因爲考試的項目是100米、背越式跳高和鉛球。高中體育會考根本就沒有短跑項目,即便有也不可能是100米。更不可能有跳高。而當我們分好組走上跑道時才發現,莫名其妙的豈止如此——黑八跟我被分到了同一組。他在一道,我在二道。
也就是說,這是一次沒有人在旁邊跟跑的百米。我問老師:“跑這個項目到底是要幹什麼?”老師衝我一瞪眼:“少廢話,別看你們素質好,要想弄你照樣弄你!”說得我一頭霧水。後來我才明白,這位體育老師是少數幾個沒被黑八揍過或恐嚇過的老師之一,他一看見我跟黑八就很緊張。看來我打老師這件子虛烏有的事已經徹底坐實了。
考試結束後,我們都弄明白了那次考試的意義:老師想最後再看看有沒有能選拔出來的特長生。短跑是我,鉛球是黑八。結果我跟黑八出了事,兩項都沒考成。
現在想想,那真是一次恐怖的短跑。我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參加過非必要的短跑項目,連打籃球的時候都儘量少突破,改成了以中遠投爲主的風格。因爲我一想到要跟塊大膘肥的人肢體碰撞,就嚇得要尿了。那天是個大太陽天兒,操場熱氣蒸騰,黑八還在我旁邊散發着逼人的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