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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不得的。”鋤雲莞爾一笑,“先生之前給我刻的那個印章,我拿走了,會一直帶着,就此別過。”
直到他出門,他也沒再回頭,聽着樓梯吱呀作響,他心裏全是慘然。走了也好,走了的確乾淨。即使不是他的妻子動手,鋤雲終歸是要回家娶妻生子,在人間煙火中,除盡身上帶着的那點仙氣。每個人,都要離開他,親自動手挖自己的那座墳,只剩他一個孤魂野鬼罷了。他倏忽間猛然轉身,疾走幾步猛然把門拉開,門板開闔帶起一點風,似乎吹得門外的妻子搖搖欲墜。她一臉來不及躲閃的尷尬,只好“哎呀”一聲,誇張着她的驚嚇。
他靜靜地問:“想進來便進來,偷聽做什麼?”
被戳破了,她索性坦然:“鋤雲可是跟你辭過行了?那孩子他爹前些日子上來咱們這兒,說要帶他回去學着做買賣,那孩子又聰明——跟着你成日家瘋跑廝混的,倒不如放他去學門正經手藝。你又不在,我就做主放他回去了,咱們不能爲着自己舒心,就耽擱別人的前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我原本想差丫鬟過來問你,晚飯是跟我一塊兒喫,還是你自己在書房喫,可是我的貓又跑得沒影兒了,我就差她去尋貓,自己來問問你。”
他笑笑,點點頭,然後非常溫和地說:“出去。”
多年夫妻,這點默契還是有的。她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少女時嬌憨的杏眼如今波瀾不驚,她笑道:“明白了,就在書房喫。我叫銀釵給你送上來。”她緩緩轉過身,她用慣了這套“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平靜。
他頹然地坐回桌前,他要給蕙娘回信,他想告訴蕙娘——他願意去唐家喝小哥兒當歸的滿月酒,若是重孝在身不宜大事張揚,滿月時他的賀禮也一定會到——他甚至盼着唐家能再出點什麼事情,能讓蕙娘再度十萬火急地把他招去。可不是瘋了?他苦笑。
只要能離她遠一點,去哪兒都好。
令秧的女兒乳名喚作“溦姐兒”,是蕙娘給起的,因爲她出生那天空中零星飄着雨滴。說不清是這孩子自己爭氣,還是菩薩又一次不動聲色地幫了她們一把——她沒能在令秧的肚子裏待夠十個月,臘月未到便急匆匆地出生了。如此一來,倒是暗合了當初謊稱的受胎的月份。“好懂事的小姐呢。”管家娘子端詳着襁褓中皺巴巴的小臉,得意地自言自語——這幾個女人誰都沒有想到,那個讓她們心驚肉跳不得安寧的問題,居然輕而易舉地被這個孩子自己解決了。這個名字叫溦的女孩,就這樣安然地得到了所有人的珍愛,似乎比當歸哥兒還要寶貝些。
令秧想不明白,爲什麼同樣是生產,雲巧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隨後就帶着點倦意地靠在枕上喝起了紅糖姜水——淡然地微笑着,瞟一眼奶孃懷裏的小哥兒,白兔一般柔弱的人,轉瞬間也有了大將風度。可是半年後,輪到了令秧自己,就成了鬼門關上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