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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秧糊塗地看着雲巧:“怪道呢,可是這些話你從哪裏聽來?怎麼從來就沒人跟我說這個……”雲巧笑了,不知不覺嗓門變成正常的,不再記得會吵醒孩子們:“夫人如今操心的都是光耀門楣的大事情。譬如宣揚女德啦,譬如給咱們府裏減免賦稅啦,譬如應酬日後的親家給咱們少爺鋪路……小兒女間的雞毛蒜皮自然是由我們這些喫閒飯的人來嚼舌頭。”“呸。”令秧氣急敗壞地啐道,“你除了拿我取笑再沒旁的本領了。”說着輕輕往雲巧肩上來了一掌。雲巧一面配合着喊“哎呦”,一面笑得捂住了肚子:“冤枉呢,我怎麼敢打趣夫人,夫人如今可是本縣的福祉呢。”令秧轉過臉衝着蟬鵑道:“快來替我撕你主子的嘴,明明是外頭男人們酒席上的話兒,她不知從哪裏聽來也跟着亂傳……”蟬鵑在一旁跟着笑,卻紋絲不動,嘴上道:“我可不敢,衆人都知道這是吳知縣誇讚夫人的話呢,巧姨娘不過是學了一遍反而捱打,我倒覺得有冤沒處訴。”令秧剛想說“你們屋裏主子奴才烏鴉一般黑”,卻聽得屋裏果然還是傳出來兩個嬰兒一唱一和的哭聲。
次日便是端午,原本,謝舜琿幾日之前就想告辭,卻硬是被蕙娘攔了下來:“急什麼,喫過了糉子再走,橫豎你們歙縣那地方也喫不着我們的灰汁糉。家去的時候裝一籃給你帶回去,也請你家夫人少爺都嚐嚐。”到了節日,寡居的女眷們不能見客,也不便出去看戲,只有川少爺一早便騎了馬出去各家拜訪應酬,至晚間,十一公家又差人來請喫酒,還沒忘了連謝先生的帖子都一道送了來,說是十一公特意囑咐的,聽說謝先生快要回去了,說什麼也得給族裏的恩公餞行。
於是,唐家大宅內便在內院天井裏置下了純粹給女眷們的家宴,令秧領着大家簡單地在正房拜祭過了老爺和先頭夫人的靈位,上了頭炷香。之後便由管家娘子招呼着一干人落了座——菖蒲的香氣濃得令人感到微妙的眩暈,這幾個女人難得有這樣恣意說笑的時候。川少奶奶拜祭完了,就說不舒服沒有胃口,跟大家道了歉回房去歇着。等人走遠了,雲巧輕蔑地打鼻子裏“哼”了一聲:“美人兒就是美人兒,比我們自然要金貴些。”令秧淡淡地一笑,轉向蕙娘道:“不然明天請大夫來給她瞧瞧?怕不是有了身子了?我瞧她這些天臉色都不好。”蕙娘點頭答應着,也蹙起了眉頭:“我看着不像——若真是有了身孕,即使她自己不願說,她房裏人也難免多嘴傳出來——況且,何苦不早說呢?”雲巧嬌聲道:“夫人可見過她臉色好的時候麼?”身邊站着伺候的幾個丫鬟都抿嘴笑了,蕙娘連忙衝雲巧瞪起眼睛:“糯米也粘不住你的嘴。”雲巧大約自己也沒意思了,斟了滿滿一盅雄黃酒站起身來:“蕙姨娘,我的嘴讓糯米粘住了,誰來頭一個敬你呢!趁着今兒家裏只有咱們,好好地給你賀賀喜。”雲巧敬完,四周原本規矩侍立的丫鬟們也上來敬,嘴上都說是給蕙姨娘道喜,蕙娘忙不迭地喝,雖說是雄黃酒,幾杯下肚,眼睛卻也水汪汪的了。
令秧只記得,那天晚上,她們都在笑。每個人的臉頰都有隱約的紅暈飛起,一點點事情就能逗得這一屋子女人笑到花枝亂顫。她們愉快地回憶着老爺還在的時候,好像那種悲傷只不過是一炷香,燒完了留下一點灰而已,並且這悲傷的味道聞起來還有股香氣。她覺得腦袋裏似乎闖進來一隻鳥——在思緒的間隙不安分地撲閃着翅膀,攪得她的精神也跟着微微顫動了起來。隔着滿眼略有漣漪的眼波看過去,澄明的夜空益發地柔情似水。這夜晚成了一個瀲灩的湖,她稍不留神,就會跌進去瞬間化成水,從此變作湖的一部分,了無痕跡。她也不明白,爲何在她最快樂的時候,最喜歡這人間的時候,她心裏會明鏡一般地發現,其實生無可戀,死亦何苦。
夜間,她攙了連翹,緩緩地行至房中,她房裏只在進門處點起一盞小燈,裏面都黑洞洞的。連翹倒吸了一口冷氣,嘴裏埋怨道:“那個新來咱們房裏的小丫頭準是野到哪裏去喫酒玩骨牌了。今晚咱們熱鬧,她們逮着縫兒哪兒有不偷懶的道理。”令秧輕輕地笑了,像是遇上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就讓她過個節,明兒再罵吧。”連翹嘆道:“我還得去廚房端老夫人的藥呢,不成,我去叫她回來,叫她伺候夫人洗漱更衣。”“好。”令秧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格外柔順,“我等着就是,正好喝點茶醒醒酒。”
房裏異常地靜。令她想起曾經的繡樓。自從嫁到唐家來,似乎就從沒有自己一個人待在一間屋裏過——這便是大家子的難處。她在自己的牀沿上坐下來,貪婪地深深呼吸着只有獨處才能帶來的靜謐。
有一條手臂攬住了她的肩,在她剛想驚叫的時候,她聞出了他的氣味。
“你好大的膽子。”她滿心的驚恐化作了怒氣,卻只敢用耳語一樣的聲音。“放心。”川少爺帶着酒味的氣息吹着她的脖頸,“我從我屋裏獨自來的,人都去喫酒鬥牌了,你屋裏也是——除了鬼,沒人看見我。”
她不敢掙扎出動靜來,只能聽憑他解開了自己的裙子,再褪去了裙子底下的中衣。絕望和羞恥讓她咬緊了牙關,她的身體卻依舊記得他。男人們從來都不會遵守他們答應過的事情麼?他又一次地殺了進來,他的渴望像是號角響徹了天空。帶着血腥氣。她恨不能像厲鬼那樣咬斷他的脖子,可是她不敢,她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傷痕——天總歸是要亮的,天亮了,她就必須裝作什麼都未曾發生。他壓在她身上的脊背突然凌厲了起來,像匹受了驚的馬。她就在這個瞬間用力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像是拉弓一樣,把二人的身子扯得分開來。黑暗中,她對準了牀柱,重重地將額頭撞了過去。情急之下,他撲了過來,他的身子擋在了她和牀柱中間,她一頭撞在他懷裏,那種不可思議的劇痛讓他想都沒想,抬手給了她一個耳光。她呆呆地靜下來,像是一團影子突然凝結在月色裏。
然後她突然彎下身子,像條蛇那樣,柔若無骨地俯下去,他驚訝她能如此柔軟又如此粗魯地逼近他的下體,雙手硬硬地撐在他的胯部,他的雙腿只能聽話地分開,她的手伸進他的中衣裏面,緊緊地一握,有股寒戰立刻從脊背直通他的天靈蓋——她的手有點涼意,然後是她的舌頭,卻是暖和的。他靜靜地屏息,像是狩獵那樣,誘餌卻是他自己身體上最寶貝的那部分,她是他的獵物,他任憑她不慌不忙地喫掉自己。她好像能這樣吸乾他,長老們當初爲何就沒能成功地把她吊死在祠堂裏。她終於坐了起來,手背抹着嘴角,他膽戰心驚地回想着她喉嚨裏那種吞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