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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沒有仔細想侯武爲何突然說出這番奇怪的話——難道憑府裏的次序,老夫人之外,夫人的事情還不該是頭等的事情麼——何必跑來專門當成一件大事那樣宣講一番?不過小如沒來得及想那麼多,只是臉紅心跳地答應着,記掛着那個依然拎在手中的馬桶,尷尬得恨不能變成石板之間的青苔,好跟它們一道鑽到地裏去。
令秧還不知道,自己從此多了一個真正的心腹。
萬曆二十九年,距離令秧自殘左臂,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謝舜琿坐在自家宅子的書房裏,等候着川少爺。兩年前,川少爺會試落了榜——這倒不算什麼意外的事情,那以後他便總是到歙縣的碧陽書院來,一住便至少半月有餘,跟這裏的先生們討教切磋,也同這裏的學生們一起玩樂,期間自然常常來謝家拜訪,雖說考不中進士,可日子過得倒是越發如魚得水,比往日總在家裏的時候要熱鬧得多。起初,蕙娘還擔心川少爺會跟着謝舜琿沉湎於歡場,可是後來發覺,川少爺也許是性子孤寒,對酒色的興致一直都有限,玩玩而已,從不過分,便也放了心。再看看他自己房裏,蘭馨整日過得清心寡慾,徒頂着個“少奶奶”的名號獨守空閨;而那位令秧做主替他收入房中的梅湘,也是個姿色不俗的,可是自從誕下了小哥兒,川少爺似乎覺得延續香火的大任已經完成,便也對梅湘冷淡了下來,一個月裏到她房中去一兩回已算是難得——梅湘天生就是一副小妾的骨頭,自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起初還以爲能母憑子貴地爭寵,後來發現——唐家的日子的確清閒,寵也不必爭,因爲橫豎川少爺對誰都無動於衷。她鬧過,哭過,尋死覓活過,後來發現既沒有用處,也沒有意思,從此以後,那些搬弄是非的興致減淡了好多,不如說是心灰了。
謝舜琿望着他跨過門檻,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的百感交集。那個多年前俊美如少女的男孩已經長大了,雖然他依然俊美,可是已完全沒了當年那股清冷的瘦弱。他學會了對着謝先生綻開一個應酬的微笑,學會了像男人那樣熟練地拱手,就連手中那把摺扇,打開,闔上,手指間都帶上了一股往日沒有的力量。川少爺在唐家大宅的地位的確不同了——過去,雖說是唯一頂門立戶的少爺,畢竟是衆人嘴上說說的。可自從中了舉人,周圍的鄉紳們一窩蜂地前來討好,看中的無非是舉人不必繳納賦稅的便宜。族裏族外,十幾家人都願意撥出一部分自家的土地歸到唐家門下,川少爺替他們省了賦稅,他們每年收上來的田租自然抽成給唐家。如此一來,唐家大宅的經濟驟然就寬裕了。頭一個蕙娘,對待川少爺的時候就已經平添了幾分畏懼,下人們便更是不必提。所謂春風得意,指的就是川少爺吧,這幾年他舉手投足都更有了開闊的英氣,連飯量都跟着長。人一旦長胖了,便會失去清靈之氣,當然這只是謝舜琿的眼光——川少爺其實並不胖,只不過是比以往更壯實了些,在很多女人眼裏,此刻的他纔剛剛好,少年時代的他未免看起來太不食人間煙火,現在整個人身上糅進去了不少塵世間的事情,女人們中意的,從來都是一種恰到好處的髒。
畢竟他也到了而立之年。謝舜琿站起身迎接,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尚且流露着些微落寞。
“謝先生怎的不上我們家去了。”川少爺一坐下,便笑着埋怨,“好幾個月了,請都請不動。”
謝舜琿苦笑道:“還不是因爲我得罪了你家夫人,夫人發了脾氣,我哪兒敢隨便上門去討不痛快。”
川少爺悠閒地笑道:“夫人自打殘了手臂之後,性情越來越古怪了。先生明明是爲她好替她着想,她反倒使起性子來。”
謝舜琿道:“也罷。過些日子夫人自己想通了,會讓蕙娘寫信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