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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很兇,但做的菜很好喫。在她的主持下,我家儘管不富裕,但過得也不憋屈。每個週末她都提着碩大的菜籃子進城採購各種肉類,幾乎所有的收入都用來喫掉用掉,我倆被她喂得滾瓜溜圓,白白胖胖。她進城大采購,他就與同事們騎着自行車去鄉下,帶着草帽端着魚竿在水塘釣魚,一去就是一整天,回來時,總能見到大大小小的鮮魚在簍中活蹦亂跳。這時,手腳麻利的她便會煮一鍋雪白鮮香的魚湯。那時,我感到我的童年生活是被這些魚湯幸福地浸泡着度過的。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我出落得比其他同齡人要高大健壯許多,動輒把同班男同學揪起來揍一頓,這還得益於他二人齊心協力餵養之功。
到了我五六歲的時候,大概是過夠了上班、下班、買菜、做飯的生活,抑或是不甘於就此困於廚房與車間,她將自己收拾收拾,重新燙了個頭便進城從商了,一個猝不及防的告別。失去了半邊天,只剩下我和他,家境頓時顯得不再豐盛,更談不上殷實。後來,我能見到她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這個分別剛好卡在我的快速發育時期,長久的不相見,她在我腦中的形象越來越淡,依稀殘存在記憶中的,僅剩下一頓火辣辣胖揍,一次洗澡時的溫暖懷抱,一包她過年帶回來的葵花子。
剩下我和他,父女倆,過得怎麼樣,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成年之後,他也很少跟我描述當年究竟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把我拉扯大。
內斂的他,註定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工人,不善社交,不使心眼,憑着一手好技術,帶着幾個徒弟,風平浪靜地過着。除了我,他還擁有一輛28式自行車,高高大大,在他足下風裏來雨裏去地來往於家、單位與學校之間。彼時小小的我坐在前槓,一回頭,小臉就蹭到他的胡楂上,硬硬的癢癢的,我在他的雙臂之間咯咯地笑,絲毫想不起她來。廠裏的叔叔阿姨們看見我們都要感嘆:不愧是做模具的,女兒就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跟她媽媽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再長大一點,前槓坐不下了,轉移到後座,他怕硌疼我,精心纏了層層疊疊的棉花。在那個鼓鼓的後座上,我像個小豬一樣,慢慢地長到一百多斤。
生活是一座大山,就這樣完完全全地壓在了這個中年男人身上,要上班,也要帶孩子。他的每一天除了處理工作上的大事小情,回家還得火急火燎地買菜做飯,好不容易騰出一雙手喘口氣,還得陪我寫作業,時不時指點一二。江西北部山區的冬天非常冷,那時候的取暖條件也很差,雖然他一直帶着工作時的紗手套,但刺骨的寒風和洗衣的涼水並沒有放過他。寫作文的時候我寫他有一雙佈滿青筋的大手,但其實他的手,永遠都是長滿凍瘡爛爛的樣子。儘管如此,被寵壞的我也從未想過要與他分擔絲毫。他總說看到我喫飯喫得很香就很開心,於是我就賣力地喫飯。平時他睡得很沉,讓我肆無忌憚地在他牀邊看電視,還說敲鑼打鼓都吵不醒他。是啊,每天都那麼累,怎麼會睡得不沉。
這些畫面現在想起來,只覺得給他寄多少錢都不夠償還。
那一年,她和他離婚,帶走了家裏唯一一臺先進電器——電視機。無聊的我整個暑假就在家裏翻箱倒櫃地找書看,淨是些當年他倆從廠裏圖書館裏“順”回來的世界名著。似懂非懂地看,然後懵懵懂懂地在筆記本上抄寫句子。他回來一看:“這孩子要悶傻了怎麼辦?”一咬牙,他跟同事借了五百塊錢,買回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機。
此後,那臺電視機就成了我唯一的精神食糧,我守着它看過香港迴歸的盛況,看過《泰坦尼克號》,看了無數的MTV,大大小小的音樂頒獎典禮。每個週六的傍晚是我和他最開心的時間,一邊喫着飯,一邊看着吳宗憲在《我猜,我猜,我猜猜猜》裏面胡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