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路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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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兒子死後,哈羅德,世界就變了。對納比爾來說,世界沒有變。對我的女房東、你的鄰居或在街上擦肩而過的人,世界也沒有變。就算世界對他們有所轉變,那也很短暫,只是打了個嗝,或是踩漏一步。突然清除一個人這種方式,是在提醒我們自身的脆弱,之後又會繼續習以爲常地過活,繼續以爲自己無堅不摧。但從我的角度來看,天崩地裂的轉變發生了。就像大多數天崩地裂的轉變那樣,它剖開一切,扯裂一切。每個早晨我醒過來,或許有那麼個片刻,只有一個片刻,生活如常,然後,安靜的恐懼潛入,我會回憶起發生了什麼。記起自己的所作所爲後,我不得不起牀。我得忙碌起來,才能不去思考。我不知道你怎能承受喪子之痛,還能否恢復過來。無論我多麼努力嘗試,都看不到前方的路。
我記得自己感覺非常憤怒。這讓我震驚,因爲在所有與痛苦聯繫的情緒中,憤怒最不被談及。寂寞,有。悔恨,有。但一觸即發的狂怒?它剎那間襲來,我甚至始料不及。一天在福爾大街上,一個女人提着購物袋擠到我前面。她勾到了我的腳踝,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追上了她。我想讓她知道她錯得有多嚴重,想讓她一心只覺羞愧,因爲那就是我當時的感覺。怒氣在我的腹部抽動,就好像在呼吸。“你有什麼毛病?”我要求道歉時,她說,“找點有用的事情做。”
於是我試圖讓事情恢復到戴維死前的樣子。早晨我穿上衣服,搭巴士去上班。我在回家的路上買牛奶。我給自己烤吐司當晚餐。我在夜裏讀書。但無論把這些事情做上千遍萬遍,都沒有實質意義。它們就是我手頭上做的事情,但都不作數。
與此同時,你在安葬你的兒子。你開始喝酒。其他事件也發生了。其他可怕的事件,我在後面會提到。我很清楚地知道,這都怪我。我沒有盡力拯救戴維,而且我對你造成的痛苦不可原諒。是時候繼續上路,但我還是做不到。我不能忍受離開你和金斯布里奇。
等最後上路的時候,我走得很倉促。我把東西丟進行李箱。我沒有收進舞鞋,也沒有收進舞裙。棕色的羊毛套裝呢?對,我把那套衣服也丟下了。留聲機。沒地方放。整個過程就像在蛻皮。除了衣服,我只容許自己帶了幾本心愛的書、綠色茶杯和茶碟。我把它們裹在我的短襪和連褲襪裏。黎明升起時,我搭乘第一班車去埃克賽特。我一直在掃視馬路,在尋找你,但那時尚早。你甚至都還沒到廠裏。
我在埃克賽特聖大衛火車站對面的咖啡館裏等着,遇到了那個寂寞的紳士,他其實根本不寂寞。之後我逃去買了一張火車票。於是我上路了。在去紐卡斯爾的路上。
我真希望自己走到火車站臺時,一頭栽下去。那也是一種形式的逃避。但實情是,我搖搖晃晃地跌倒在地,磕青了膝蓋,引起了一小陣無謂的注意。那天下午晚些時候,我在一個廉價旅館裏要了一個房間。是環島旁邊的一處新址,那裏的牆壁那麼單薄,說是睡在巴士站的一張牀上也無妨。一個清潔工正推着一車乾淨牀單、毛巾和小件浴室用品。她見我獨自一人,就給我演示怎樣開門,這裏面有個小竅門,她說。我承認我沒在看。我只想知道走進房間後要如何自處。房間內部似乎沒有噪聲,只有下面大街上的車聲和喊叫聲。
外面仍然相當暖和,但我的房間很冷。我都記得。即使站在門口,我也能感覺到冷凍的氣流。我盯着白色的單人牀,空蕩蕩的櫥櫃,光禿禿的牆壁,沒法再往裏走。我告訴清潔工,我需要走一走。沒等她回答。我把行李箱留在大門口,就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