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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水,臉越洗越白,心越淘越黑。三十七年紅塵顛倒,我已經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壞蛋。這是險惡人間,沒什麼值得期待,所以我總是希望壞人得手。有人強姦,我就希望色狼如願以償;有人搶銀行,我就希望劫匪不會落空;反腐劇裏有許多壞人,花天酒地,貪淫無恥,我引爲同類,於是從來不看結尾。
那是電視劇,不是生活,所以好人總有好報,壞蛋終落法網。而在我呼吸過的這個人間,罪惡永遠不被懲罰,生活中永遠壞人當道。
賀運發訴楊紅豔案開庭了,老賀十分激動,幾番出班慷慨陳辭,說楊紅豔輕浮淫蕩,卑鄙無恥,還說她坑人。這案子是公開審理,來了不少記者,全在後面捂着嘴笑。我也沒制止,反正宗旨就是出口氣,替他找個大罵一通的機會,爽了就算了。楊紅豔沒到場,找了一個年輕律師,先是反對公開審理,說事涉隱私,要求閒雜人等迴避。這事難不倒我,幾個電話就能搞定。小律師大爲不忿,對我惡言相向,上了庭又指責老賀“人身攻擊”、“誣衊誹謗”,還說要提起反訴。法官也不怎麼嚴肅,小書記員一邊記一邊抿嘴偷笑。辯論到關鍵處,我說要當庭提交證物,對老賀使個眼色,他嘩地抖開牀單,莊嚴宣告:“這就是楊雪琪,啊不對,楊紅豔,留下的,證據!我申請法庭做那個那個……NBA的鑑定!”審判長十分納悶:“什麼NBA?一羣打籃球的,能做什麼鑑定?”我趕緊聲明:“對不起,我當事人的意思是DNA。”滿堂譁然,不少記者偷偷帶了相機,一時間快門亂響,燈光頻閃。審判長猛敲法錘:“不許拍照!不許拍照!”我咧嘴大笑,被審判員狠狠瞪了一眼,趕緊低下頭含羞不語,作老實狀,作天真狀,作無知少女狀,江湖人稱“魏大狀”。
這案子就是胡鬧,勝訴敗訴無所謂,重要的是事後的新聞發佈會。《都市報》、《新報》、《快報》和電視臺都來了人,我讓周衛東準備了二十個紅包,有四百的,有三百的,按人下菜碟。老賀掏錢時肉疼不已,說我都給你辦案費了,這錢該你出吧?我大怒,心想天殺的老兔子,睡女明星幾百萬都不在乎,辦正事幾千塊就來撒潑放刁,果然是“雞巴比腦袋大,心眼比錢眼小”,真他媽人間極品。
上面那話是任紅軍說的。靠着幾張來歷不明的批文,這廝把牛逼吹得比天空更遼闊,在報紙上登出了“信鼎實業集團”的大幅廣告,旁邊還有一張組織架構圖,規模十分唬人:該集團資產數億,下轄信鼎農藝、信鼎外貿、信鼎綠色食品等十幾個公司,財務、法務、人力資源等十幾個部門,招聘的人員上到CEO,下到掃地的,還想讓我做他的法律顧問,我堅決拒絕。這事太危險,俗話說“不怕背靠背,就怕站錯隊”,世間最悲慘的事莫過於跟着一個二五眼老闆。我認識這傢伙十幾年了,沒見他幹過一件正經事,萬一將來東窗事發,他腰纏千萬,大可一走了之,我卻有根有底,跑都沒處跑。
曾曉明找我就爲這個,他最近從別的地方弄了將近一百萬,不敢花也不敢存,想打進任紅軍的公司轉一圈,說白了就是洗錢。這次是真正的釣魚,江闊無人處,風起雲飛時,我們一人一條釣竿,身邊無花無樹,美國中情局都沒法竊聽。我摘下一條半斤多的鯽瓜子,笑眯眯地告訴他:“你省省吧,你還不瞭解任紅軍這慣犯?一騙到錢他就飛了。”把他的事簡單說了說,曾曉明瞠目結舌:“他也太大膽了吧?行騙還這麼大張旗鼓?”我說這年頭,假的纔要大張旗鼓呢,不做廣告他騙誰去?他現在就是沒錢,要是手裏有個百把萬,他敢上中央一套!曾曉明撓撓頭,忽然浮子一沉,趕緊收線,鉤上掛着一尾活蹦亂跳的大鯉魚,至少有兩三斤,兩個人相視大笑。我幫他摘了魚丟到桶裏,曾曉明丟來一支菸:“那你幫我拿個主意吧,這錢怎麼辦?”這些年我也幫人轉過幾次賬,本市律師實行合併稅制,就是“包稅”,稅率還不到百分之十,比作家的稅都低,洗錢非常方便。去年通發集團的法務主任姚天成從我賬上走了六十多萬,連丁老色鬼都不知道。不過按曾曉明的脾氣,這點稅恐怕他也不願意背,還是不開這個口爲妙。我說現在股市這麼旺,你弄個身份證,開個賬戶,買點能源股、銀行股,一來不會虧,二來不好查,不挺好嗎?他笑起來,說行啊,交給你辦了。我說別的事都沒問題,股票這玩意兒你得自己來,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兄弟也不行,萬一有個漲了跌了的,怎麼跟你交代?
這事推得極巧,他也無話可說,突然幽幽地問我:“聽說馮佳讓一個老闆包了?”我乾笑一聲,說這事你就別想了,實話告訴你吧,她進電視臺就是我推薦的。人家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女記者、女明星,上電視、出鏡頭,不就是想攀個高枝兒嗎?他連連嘆氣,我說你也不是沒見過女人,睡都睡過了,有什麼放不下的?改天我再給你介紹個更好的,年輕漂亮的女律師怎麼樣?建設口的,爲人相當淫蕩,幹了不到一個月,已經搞定了兩個法官,用句股票術語,那叫“一陰夾兩陽”。他兩眼閃亮,魚也不釣了,吩咐我立辦。我丟了煙,隨手撥通了趙娜娜的電話。
上個月到藍海小區繳物業管理費,順便去看了看馮佳。這世上有兩種女人,一種是上牀之前拒人,上牀之後膩人;另一種恰好相反,上牀之前情熱如火,上牀之後冷若冰霜。馮佳屬於後者。大概是經歷的男人太多了,上的牀也太多了,千帆過盡,滿眼淒涼,躺遍人間彈簧牀,難覓生猛可心郎,終究難免惆悵。不知爲什麼,我見了她總有點訕訕的,雖然她免費住着我的房子,水電費還要我掏;雖然她從我手裏拿了三萬零六百,服務也不到位。在客廳裏簡單聊了兩句,連水都沒喝一口,她就趕我走,說急着上班,要洗澡換衣服。我笑笑:“你洗澡還怕看?”“你”字說得重了點,她勃然大怒,說我就知道你他媽沒安好心,你不是不喫回鍋肉嗎?想看我洗澡?行,一萬塊!我飲恨而去,心想撞進黑店了,一萬塊看次洗澡,他媽的,洗的是蒙牛優酸乳嗎?是三精口服液藍瓶嗎?是孫二孃的連鎖企業嗎?上過電視很了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