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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崗一下就是大半年,到最後彈盡糧絕,全靠我女朋友那點薪水頂着,房也供不起了,按揭拖了六十天,拖得銀監會大怒,聲稱要抄我的家,只好厚着臉皮跟家裏要錢,父母雖然答應得挺爽快,口氣也是怪怪的,像被尼姑敲了竹槓的老善人。
每天從人才市場落空而歸,看什麼都有點不大對勁,每個人都像是我的債務人。女朋友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虛無,把我吆過來喝過去,粗聲大氣的,分貝一直保持在比較高的水準,以至於後來有一天,她對我說她門牙有點鬆動。我的乾綱振之不起,在自家屋檐下小心翼翼地貓着腰,每天做飯、刷碗、拖地,把她的襪子洗得比天使的肚皮都白,同時提供各種款式的特殊服務,卑躬屈膝得像候補明星看見大導演,還是連個笑臉都換不回來。
我又委屈又生氣,有時候甚至想當個解構主義者,想雖然花了你幾個錢,不都是暫時的嗎?你住我的房子怎麼不說呢?我隨便租給誰,不都得有個千兒八百的,還不用看別人的臉色,還可以免費迫害房客,喫他們的剩餘價值。
有一天我甚至想把那支筆賣了,走了幾家典當行,有的給八千,有的給一萬,最後一家出價最高,一萬五,我左講右講,講得舌頭都皴了,他們才同意再加三千塊,要籤合同時我又後悔了,想雖然我現在已經不大用它,但一萬八實在是太低了,還有,萬一哪天我再遇見他呢?萬一他問我:“嗨,小子,那支萬寶龍去哪兒了?”我總不能說我把它當了吧?想着想着就跑了出來。
打胎
沒工作,心情不好,上半身基本閒置,下半身的活動卻越發頻繁,可能也是因爲我的服務過於殷勤,三來兩去的就搞懷孕了。眼下這環境,人困馬乏糧草短缺,估計生不出愛因斯坦來,就是生出來成活率也不會太高,我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呢,更別說孳息了。只好去醫院打胎,她氣得像小布什喫多了餅乾,又打飽嗝又翻白眼,哭個不停,大意是說我爲窮不仁,瞎折騰,既耽誤了她的錦繡前程,又浪費了她的無敵青春,哦,還有錢財,好像我獨自就能完成生孩子這麼艱鉅的任務似的。我稍有微詞,她就斷言老天一定會派雷公來眷顧我,眷顧多次,還發誓以後堅決不向我提供犯罪空間,“你倒是快活了,我,嗚嗚嗚,我怎麼辦?”
那天在醫院裏足足醫治了三個鐘頭,出來後她連路都不會走了,癱在臺階上不斷地用手指擰麻花玩,每過半分鐘就長嘯一聲。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出租車趕着交班,左等右等都打不到車,她一會兒哭一會兒數落,我心裏也焦躁得很,倔頭倔腦地回了兩句嘴,她弓着腰頑強站起,眼看着就要發生武裝衝突,這時路對面突然停下一輛黑色轎車,一個瘦瘦乾乾的中年人搖下車窗,遠遠地對着我招了招手。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一個問題:如果老天開眼,讓我再見到他,我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態度?裝酷肯定不行,也不是我的強項,人家有錢有地位,總不至於反過來討我的好吧?再說我長得也不特別像秦鍾,秦鍾白白嫩嫩的,說話都帶着蘭花味兒,我黑黑糙糙的,聞起來就像放了半年的油條,再說他也未必喜歡這調調;一味奉承也不是辦法,哪個有錢人不是被人追着拍馬屁呢?想來想去還是應該不卑不亢,這樣一來不至於太下流,二來也給自己留有餘地,其實這兩者本來就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