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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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最後一學期,校園裏洋溢着末日狂歡的氣氛。情侶們面對漸漸逼近的聚散離合,或笑如春花,或淚如雨下,但都不肯放過這日落前的時光,像瘋了一樣在情人身上消耗最後一袋精力,招待所外飄蕩着宛轉嘹亮的叫牀聲,小樹林裏丟滿各種口徑的避孕套。大家去向已定,未來宛在眼前,卻又看不真切,歡樂的面容遮不住每個人焦灼的心情。
王大頭整日泡在酒缸裏;老大每到下午,就騎自行車狂奔到一個小鎮上看黃色錄像;陳超學會了泡妞,天天到工學院瞎混,穿着花馬甲打檯球,滿嘴的污言穢語。那段時間我們都忽略了李良,他第三次失戀後,變得異常消沉,工作也不聯繫,每天蓬頭垢面地只顧打麻將,家裏寄來的那點生活費輸得精光,還欠了一屁股債。我勸過他幾次他都不聽,還罵罵咧咧地表達他對生活的疑問:“他媽的,你說活着有什麼意思?”
有一天熄燈後,老大照例向我們傳授黃色錄像的中心思想,流着口水讚美葉子楣的第二性徵,繪聲繪色地描述洋妞海陸空三軍協同作戰的英勇形象,陳超聽得憋不住了,跳起來大喊一聲“我×”,端着臉盆就去衝冷水澡。不到兩分鐘,咚咚地跑了回來,站在門口叫我,“陳重,快出來,你看看李良!”
那時離畢業只有一個月。齊妍已死,我們眼睜睜看着那堆美麗的血肉漸漸遠去,○六宿舍的張軍早變成了飛灰,月光冷冷地照着那張空蕩蕩的牀。我走過長長陰暗的樓道,心裏有種異樣的敬畏。
李良斜靠水泥臺坐着,一動不動,頭耷拉在胸口,牙刷和香皂摔在地上,水龍頭嘩嘩地大開着,我說李良,你怎麼了?他還是一動不動。陳超探了探他的鼻息,嚇得臉色鐵青,說娘呀,李良死了!我兇狠地瞪他一眼,挾手挾腳地拖着李良往回走。其實我心裏也在害怕,懷裏的李良一點熱氣都沒有,四肢僵硬,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好不容易回到屋裏,我累得氣喘吁吁,老大甩着兩條毛腿過來,幫我把李良扛到牀上,我們面面相覷,心都在撲通撲通地跳。
那是他第一次發作,後來在校外小酒館裏又暈倒過一次,從那以後,我一直都有個預感:李良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不會有。
我好長時間沒去他家了。想想人也真是虛僞,那層紙不捅破,大家就是好朋友、親兄弟;一旦說出真相,立刻咬得鮮血淋漓。恩愛夫妻也好,生死之交也好,誰能知道在山盟海誓背後,你懷中的那個人在想些什麼?
王大頭說他親眼看見李良往胳膊上扎針,“密密麻麻的針眼,能嚇死人。”我毛髮倒豎,責怪王大頭早不告訴我,他說李良不讓說。“你也別管了,李良自己說的,他就剩下這麼點樂趣了。”我說×,心裏像有什麼東西被突然打碎了,手腳一齊哆嗦,王大頭也來了情緒,抓起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旁邊幾桌驚恐地望着我們,他拍出一百塊,瞪着血紅的眼睛罵他們:“日你媽,看什麼看?!”
李良毒癮不發的時候沒什麼變化,聽音樂、看書、在電腦上做期貨分析。我說戒了吧,男人愛嫖愛賭都不算大毛病,一沾這個可就真的完了。他敲了一下鍵盤,電腦換了個畫面,問我:“你知道葉梅爲什麼會跟你上牀?”我垂下頭,說我不是人,你就別提這個了。他轉過臉來,說這事不全怪你,“是我不行。”
我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又轉身去弄他的電腦,平靜地說:“我爲這個苦惱了十幾年,但想通了也就那麼回事。昨天跟陳超通電話,我就直接告訴他:“我老二罷工了。”我心裏像裝了一隻刺蝟,毛糙糙得難受,澀着嗓子問他去醫院看過沒有,他說看也沒有用,小時候被我爸踢過一腳,踢壞了。說完站起來走了幾步,在我背後嘿嘿地笑,“你知不知道,陳重,我那天很想把你也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