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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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九九四年開始,他們就鬧開了感情危機,大概也是什麼幾年之癢吧,一天吵八十遍,吵完後姐夫黯然離去,姐姐哭得像支蠟燭。快過春節的時候,他們不知爲什麼又發動起戰爭,姐姐當時已經懷孕了,氣得渾身哆嗦,揮拳痛打我那可憐的尚未長腿的外甥。姐夫可憐巴巴地靠牆站着,一句話都不說,我路見不平一聲吼,說我姐蠻橫無理,欺負老實人也不能這麼個欺負法。我姐憤怒得不可理喻,施展降龍神掌,把牆打得砰砰作響,一邊悲憤地控訴:“天啊,連你都不幫我!你曉不曉得他在外面有情人?!”
七年之後我知道這事很平常。走在成都的大街上,我不知道哪個男人能忠誠到底,也不知道哪個女人會永遠堅貞,背叛和放縱似乎已經成了這時代的通行證,正像王大頭的名言:“誰家肥水不外流?”但在一九九四年,那個仍然對愛情抱有幻想,仍然有幾分單純的陳重憤怒得差點把樓板頂穿,他一躍而起,口中嗬嗬有聲,像頭髮怒的公牛一樣撲向他姐夫。在今天看來,這個舉動更像一個荒誕的寓言,關於生活的原則,關於做人的底線。而背景永遠是一片哭聲,姐姐大聲哭,媽媽小聲哭,姐夫一屁股坐到地上,雙手抱頭,渾身顫抖着哭。
這事對我姐而言,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關卡,她堅持冷戰了兩個月,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我懷疑嘟嘟身體不好就是這個原因。那肯定也是姐夫最難熬的時光,頂着我的白眼和爸媽冷漠的面孔,面朝我姐的後腦勺,一次次真誠懺悔,到最後連我都感動了。我姐也半推半就地回到他們自己的家,打疊起十二分的精神,賣汽車、哄孩子,一副賢妻良母的派頭。
姐夫這幾年混得不錯,搞了幾個大新聞,還去中東走了一趟,據說馬上就要提副主編。我姐的臉上越發有了光彩,每次回來都要誇耀他的光輝業績,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還說他現在走到哪裏都不忘打電話彙報行蹤,每月工資自覺上交,由家務院總理——我姐,按需發放。我姐的脊椎有毛病,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按摩,每天晚上都要在她後背上施展拳腳,說這是合法的虐待老婆,“不打白不打”。
喫完飯我陪爸爸下棋,姐姐幫老太太收拾完鍋碗瓢盆,率領丈夫兒子腆肚而去。我坐在窗前,看見他們手牽着手,在滿樓燈光的照耀下慢悠悠地走出大門口,我的小外甥像只小狗一樣在旁邊蹦蹦跳跳,姐夫拍他一下,回頭跟我姐說了句什麼,姐姐捶他一拳,笑得前仰後合,臉如桃花。我心裏像被什麼猛然撞了一下,想起我曾經的家,以及那條燈火璀璨的長街,就在幾個月前,我和趙悅也曾這樣走過。心開始撕撕拉拉地痛,半天都沒有落子。老漢抬起頭來,直直地看了我半天,然後輕聲說:“還不守角?我點三三了啊。”
那天一共接到了三個祝福電話,李良、趙燕,還有我想不到的葉梅。趙燕現在去了一家專門研究如何餵豬的公司當總經理助理,這是個曖昧不清的職務,我對她們老闆腰下三寸的可靠性表示憂慮,她笑着讓我滾,說你以爲都像你那麼色啊。趙燕這姑娘很奇怪,她心裏一定明白我對她的企圖,卻總是笑眯眯的,而當你以爲可以進一步行動時,她立刻就會把距離拉遠。上次在晉竹園度假村開經銷商座談會,我和她唱了幾首情歌,情意綿綿,含情脈脈,“在雨中,我吻過你……在春天,我擁有你……”我浮想聯翩,在心裏描繪我“擁有”趙燕的多種姿態。等客人們都回房後,我暗示她出去走一走,她乜斜了我半天,拿皮包捅我一下,說你這個人啊,“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給你點顏色你就鮮豔,給你點微笑你就感情氾濫。”說完轉身進房,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讓我膨脹的自信心剎那間萎縮如紙。
葉梅的電話讓我又高興又緊張,她這次一反常態,說“生日快樂”時溫柔得一塌糊塗,讓我雙腿發軟、心跳加速。爸爸還在邊角上跟我糾纏不休,我一面落子,一面紅着臉跟葉梅聊天。她說她在培根路開了個小酒吧,叫唐朝風車,我一聽這鬼頭鬼腦的名字,就知道是李良的創意,心裏不知爲什麼有點酸溜溜的。我們上學時唐朝樂隊剛剛走紅,李良自作多情地爲人家寫了首歌詞,名字也叫《夢迴唐朝》,其中有幾句在我們學校很有名:
又見你微微一笑
又見你長髮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