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子 (第4/6頁)
囧叔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出事的時候,三太子由於沒水可遊,正揣着袖在屋裏守着土暖氣聽評書,突然外面大呼小叫起來。穿上鞋出去一看,幾個大媽正以難以言表的尖銳聲音和激動的神情手舞足蹈地對李家大哥二哥說明情況。三太子聽了一秒鐘,就從那一團混沌的噪聲中,清晰明確地聽到了三個字:小茹子。他兩步衝到近前,撥開大哥二哥,用食指依次指着大媽們的鼻子,命令道:“你,你,你,你,閉嘴!你說。”這麼一來,就只剩一個人說了。這些大媽訓練有素,讓說就說,不讓說就不說,這對大媽來說是很難的。在北方郊區,大媽充當着許多重要角色,諸如探馬藍旗之類。那個大媽嚥了咽口水,一字一句地說:小茹子早起(早上)出門兒,就載(在)家門口兒,讓人逮走了!
三太子聽完,多少愣了一會兒,然後猛一抬頭,雙手伸到腦後攏了攏頭髮,把辮子重新紮緊了一些。接着他說:“大哥,給小茹子她爸打電話,問問他們往哪邊找去了。二哥,叫老胡、大鄧開車,一個車往東一個車往西,沿岸掃樹林子。”說完衝出屋去。未幾,又回過頭對兩位目瞪口呆的哥哥喊道:“別報警!”
那是一個我沒有經歷過的大場面,棋盤是整個水庫,棋子是兩個地方勢力的皮卡、摩托車和步兵。我只經歷過這種民間搜捕的街心花園微縮版。就微縮版而言,搜到人是早晚的事,我自己就被搜到過,因爲我跑到樓道里去了,我從窗戶往外看,眼瞅着人家帶着人一個單元一個單元、一層一層挨着搜過來,那種絕望很值得一說,以後有時間再慢慢細說。簡單說,就是隻能指望搜到你的是這夥人裏最弱的,你還能作困獸鬥。而水庫邊這場大搜捕裏,犯罪分子最後被他應該最不希望看到的人搜到了。可惜他是前面所說的那種不知死活的人,他跟小茹子家結了樑子,就敢對小茹子動手,大概想借此在水庫開山立櫃,沒想到小茹子家人沒找着他,卻讓三太子帶着一隊摩托車手,在樹林邊找着了。他可能連三太子是幹嗎的都不知道。
這個結果其實一點都不傳奇,乃是情理之中。因爲三太子帶的隊伍是摩托車隊,機動能力強,能夠穿行於樹林之中,而皮卡只能在道上往樹林裏窺探。早春二月,樹林裏多是耐不住寂寞的男女,看見一對就得停一次車,打了好些鴛鴦,也沒找着小茹子。三太子趕到時,四個人高馬大的禿瓢正在跟小茹子談判,小茹子坐在一輛小麪包車敞開的車門裏,哭得梨花帶雨,頭髮散亂,衣衫不整,三太子一看就紅了眼,騎着車奔那幾個人就撞過去了。
後來我問本地人,三太子是不是特別能打?因爲他看上去肌肉發達,動作敏捷,是個不好惹的主兒。當地人答說沒怎麼看見過三太子打架,因爲他不自己動手。他總是帶着遠超必要限度的人,打完之後,往往還要落井下石。他的落井下石比一般人要更名副其實一些,至於是怎樣的落井下石,慢慢就會說到了。那四個禿子被十幾輛摩托車轟鳴着繞圈一圍,甩了一身泥,氣焰先自消去大半。三太子帶的隊伍有個壞毛病,喜歡沖人吐痰,他大概覺得這種動作兼有侮辱和威嚇性質,能夠起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作用。吐完痰,摩托車圍住四個禿瓢,三太子下了車,走到小茹子面前。他彎下腰,只做了一個動作:攏了攏她臉上的頭髮。接着他大吼道:“誰說了算?”
由於沒有一個禿子承認自己說了算,一行人就把被三太子一車頭撞倒的那個扶起來,架到一輛車後座上,倒剪二臂帶走了。一路上,三太子都沒有說話,他的辮子迎着早春不太友善的寒風,像烈馬的尾巴一般狂亂地在身後飛舞着。他頂着太陽,迎着風和沙子,眯着眼睛,抿着嘴,不說話。他們來到了殘橋。
三太子一邊偏腿兒下車,一邊解下皮帶,他的動作極慢,令人毛骨悚然。他把皮帶對摺起來,兩頭一抻,水面上就傳出“啪——”的一聲脆響。皮帶上有一個鋼釦,在20世紀70年代,這曾是一件萬惡的兇器。三太子問禿子,是跟誰混的,禿子說是自己混,後腦勺立刻捱了一下子。又問,禿子口齒不清地解釋說,剛來這片,帶幾個兄弟瞎混,於是又捱了一下子。之後的事,如果細節都寫出來,這書估計就印不成了,因爲我知道有很多青少年讀者。到後來,三太子什麼也沒問出來,火更大了,幹出了蠢事,這件事在很多頁之前就已經提起過了。我們知道,吵架的時候,最撮火的事莫過於無論你怎樣發飆,對方都沒有反應。所以考慮到三太子的立場,幹出這件蠢事也可以理解。這件蠢事是這樣的:他把禿瓢手腳捆在摩托車上,讓他往橋上騎。禿子不騎,他就給一皮帶。這種事,我不知道當事人是怎麼想的,如果是我,大概會選擇在橋上被三太子抽死,因爲它有一定的概率抽不死我。而手腳跟一輛幾百公斤的車捆在一起掉進冰都還沒化乾淨的水庫,必死無疑。
三太子幹這事的時候,隨行的小兄弟們沒有一個敢說話的,面面相覷,張口結舌。摩托車一寸一寸地往前挪,三太子一下一下地啪啪抻響皮帶在後面催。最後,摩托車前輪離開了殘橋,車往前一紮,從橋面上消失了。沒有人聽見摩托車的落水聲,因爲所有人的耳朵裏都在嗡嗡作響。三太子自己大概也在琢磨:我殺人了?我這算殺人嗎?這人到底是跟誰的?他把小茹子怎麼了?想了良久,探身往前一看,水面上連泡都不冒了。
三太子開始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