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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兒孤零零地蹲坐在地上連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這些看稀罕、看熱鬧的娘們兒沒有一個來安慰她一句和拉她一把。她仰臉嘆了一口氣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她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力量,忽然挺起腰桿“忽”地站了起來,把兩條長辮子驕傲地甩到肩背上。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大笑道:“算卦先生也真會說瞎話!牛壯還活着他咋會沒啦?!”她昂首挺胸甩動着兩條長辮子向家中大步走去。一路上不斷大笑着說着:“牛壯還活着咋會沒啦?!這算卦老頭兒一準兒是老糊塗啦!”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在路上遇到人兒無論男女老少,她都哈哈笑着說道:“牛壯好水性啊!咋會淹死?!牛壯還活着,咋會沒啦?!瞎半仙兒把活人兒算死啦!真是盲人說瞎話哇!”
路上的行人隨即附和道:“是哇……真是盲人說瞎話。”
路上的行人等到荷花兒走遠了,望着荷花兒的背影都苦笑着噓噓道:“瞎半仙兒算得可真準呀!”
躲在路兩邊、躲在大樹背後、躲在牆圪旯裏的大小娘們兒,像偷看一個瘋傻人兒一樣,向旁若無人笑聲爽朗的荷花兒,投來幸災樂禍與迷惑不解混交在一起的複雜目光,互相悄悄議論道:“荷花兒連瞎半仙兒都不信啦……她只信她自己……她是自己在騙自己哇!”
爲堅守着一線希望而倔強活着的荷花兒,不會因爲“瞎半仙兒”的算卦而對自己的丈夫牛壯的生還產生任何懷疑。她仍然堅信牛壯依然還活在黃河裏,而且她越來越堅信牛壯總有一天會活着回到她的身邊。要說她是依據什麼這麼自信,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她是憑直覺或憑夫妻相濡以沫的心理感應。連荷花兒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事情,別人更難說得清楚。不過,雖然荷花兒說不清楚,但她自有自己永遠不變的信念,這個信念始終沒有變過,就是牛壯這麼好的水性絕對不會淹死。有時她也似乎聽到人們說“黃河淹死的都是好水性的人兒”,但她也不以爲然。她總認爲她生命裏離不開牛壯,牛壯的生命裏離不開她,她還活着牛壯咋會輕易去死哇?!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這才符合道理。
從此以後,荷花兒再也沒有問過卦,無論眼睛看得見的算卦先生,還是眼睛看不見的算卦先生,她再也不相信算卦先生的糊塗叨叨,明明牛壯還活着,可算卦先生偏偏說牛壯沒啦!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可是,荷花兒不信歸荷花兒不信,鄉親們還是很信的。這麼有神通的“瞎半仙兒”,能把“死人”都算“活”了,把要飯花子都算成了腰纏萬貫的大老闆,誰會不信呢?
還沒兩天荷花兒算卦的消息,就在古寨裏像流行性感冒一樣傳染開了,得了感冒的人兒坐不住了,總感到喉嚨鼻子癢癢的,總想找個地方咳嗽幾聲打打噴嚏,要不然喉嚨裏就憋得很。
在村寨汪家油坊的院子裏,從掛着厚厚棉布簾子的榨油作坊裏,不斷從門簾縫隙裏冒出白色的蒸汽,傳出“咚咚”物體相撞的沉重聲音。屋裏七八條大漢光着身體一絲不掛,在熱氣蒸騰中汗流浹背地掄着大油錘在榨油。兩根粗大的榆木軲轆中間緊密地填充着一格格兒蒸熟的芝麻,隨着打油漢子“嗨”的一聲大叫,鐵錘重重砸在榨油的桃木楔子上,芝麻就被擠出一股金黃色香噴噴的油來,一股股熱乎乎的芝麻香油軟綿綿地流進油桶裏。院子裏站滿了提着瓶瓶罐罐,前來買油的大人和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