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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區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鋼筋從水泥中露出,如同折斷的白骨刺破了皮肉,白森森觸目驚心。拾荒的人分成了三類,一撥人是開着貨車,最不濟也是一輛腳蹬三輪,浩浩蕩蕩將水泥啃噬,將鋼筋,鋁合金門窗,舊家電,大宗廢紙,等等一切可以賣錢的東西整車整車拉走,他們是有組織的屠夫,交了過路費,大刀闊斧地劫掠死去的城市;另一撥人則是禿鷹,不隸屬於任何組織,也不服從管理,在屠夫之後啃噬城市的腐肉,雖然沒有整塊的肉可供享用,但依舊能用堅硬無比的喙來飽腹,喫它個滿嘴流油膘肥體重;剩下的一羣人則是螞蟻,他們的組成複雜,有的是喪失勞動能力的老人,有的是人生失去航向的流浪漢,有的則是不願搬離家園的舊住戶,目的也不盡相同,大部分苟延殘喘,極少數是堂吉訶德。螞蟻抱成了團,又相互陌生。在已經被屠夫和禿鷹反覆翻卷過的地面上,尋找着零星的“寶貝”,比如一個鐵皮的文具盒,一雙鞋底磨平但鞋面尚完好的舊鞋子,被人拋棄的髒娃娃,或是未開封的過期零食。
安定醫院拆遷的最後日期馬上就要到了,老黃在送貨單上簽字,搬家公司的大卡車拉走了最後一車東西后,他便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裏,像一個即將失去記憶的阿茲海默症患者,凝望着過去。他在這裏工作了快四十年,所有的回憶都跟眼前的三棟綜合樓以及後面的一排平房密不可分。現在,這些承載了他一生故事的建築將被拆除,他感覺拆掉的不是樓,而是身體的某些部分。想到回憶將沒有安生之地,他便嘆息了起來。爲了掩蓋失落,他從角落找到了一把破掃帚,開始清掃院落。不遠處有很多雙眼睛,屠夫,禿鷹,螞蟻都已經嗅到了獵物即將倒下的氣息,集結成了軍團。一場期待已久的死亡,一場蓄謀已久的狂歡。老黃感受到了喫人的目光,掃地的動作也變得遲緩,慌亂。
“黃老師,”有人門口喊了他一聲。
“小雨,”老黃扭頭,看到了沈雨站在院門口。
“我聽說你出了車禍?沒事兒吧?”
“沒事兒,”沈雨已經預感到,再問下去,老黃肯定會打聽白川案的消息,而她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何偉光和白川案,迅速換了話題:“我想請您幫我個忙。”
“幫忙?”
“回憶一個人。”
“回憶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