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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我的內心多麼抗拒這一噩耗，它都的確是真的。外奶奶被運了回來，按着落葉歸根的習俗，她也要被葬在賀蘭山下。我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同外奶奶再見面，我也沒有想到幾天前同她在醫院裏的道別竟然是訣別。外奶奶仰臥在冰棺裏，她的神態很安詳，就像剛剛睡着一般，然而她永遠不會再醒來，像從前一樣用長滿繭子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頭，教我唱朗朗上口的童謠，爲我做可口的煎蛋，給我剪武松和哪吒。
我大和我媽都跪在地上，我也想跪拜外奶奶，但下身失去知覺的我只能坐在輪椅上掉眼淚。持續不斷的哀樂讓我憶起了同外奶奶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也叫我的心間更加難過和苦痛。
村裏的許多人都來弔唁外奶奶，他們都爲她的離去而感到惋惜，都搖着頭說村裏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巧巧了，再沒有人能在過年過節時候給大家剪活靈活現的窗花了。讓我和曹皮皮，也讓我大和我媽深感意外的是，泉子居然也來弔唁和跪拜，他一邊跪在地上給我外奶奶燒紙錢，一邊用悲傷的語調說：“老奶奶啊，您咋早早就走了啊？村子裏誰都能走，唯獨您不能走啊！
您是全村最心靈手巧的人啊！我家的窗戶上都還貼着您老親手剪的窗花呢！
前幾天我剛剛聯繫上我的一位表舅舅，他是位老中醫，醫好了許多害了重病的人呢。我還準備讓我表舅舅給您開幾服藥，讓您徹底好起來，讓您的外孫從輪椅上站起來呢。”
人在悲痛的時候最看重的就是鄉情，不管泉子之前幹過多少壞事，犯下多少錯誤，他能專門來弔唁亡人，這讓我大和我媽對他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我大用雙手捏住他的手對他的到來表示感謝。外奶奶是我最親的人，泉子的這一善行也讓我對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滿戒備和厭憎了。
外奶奶被葬在了賀蘭山腳下，她的墳頭上用石頭壓着白色的紙錢，遠遠看去就像是賀蘭山頂上的積雪。安葬完外奶奶回到家中後，望着空空蕩蕩的火炕，再望望窗戶上的惟妙惟肖的窗花，我又心如刀絞，又開始大滴大滴地掉眼淚。外奶奶剪紙用的剪刀和圖樣都在她枕頭旁的一口紅色的小木箱裏，我翻着厚厚的圖樣以及外奶奶還未來得及送出去的十多張剪紙，愈發懊悔自己之前沒有認真跟着她學習本領。
外奶奶下葬的第二天，曹皮皮買了我愛喫的零食來安慰我，但我絲毫沒有胃口，我仍深陷於綿綿不絕的悲痛之中。泉子居然又登門了，他把自己有一位神醫表舅的事情向我大和我媽仔細講述了一遍，並且信誓旦旦地指着我說:“他肯定能夠站起來的，就算站不起來情況肯定也會大有改觀的。”
同我和曹皮皮初聞此事一樣，我大和我媽一時間還難辨真假，拿不定主意，這時候泉子又雙手合十，在我外奶奶的遺像前拜了拜說：“老奶奶，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外孫子了，他要是能重新站起來，能重新走路，你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泉子的這番話也像支利箭一般擊中了我大和我媽的心臟，他們終於被觸動了，終於答應到四十里路外的山坡上求泉子的老表舅——那位鰥居獨宿的老中醫爲我把脈開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