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買她的名字叫加爾各答 (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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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被什麼誘導着,一走出孟買機場就以爲到了加爾各答。其實並沒去過那座叫加爾各答的城市。炎熱的天氣,汗水,以至惡濁的氣味。那是這種熱帶城市所固有的味道。彷彿整座城市都在腐敗。沿街的房子上佈滿灰褐色的斑跡。到處爬滿綠色苔蘚,流水也泛出臭乎乎的氣味並且是黑色的。黃色的出租汽車塞滿街道。至今保持着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樣式。就像《情人》在渡船上的那種汽車。於是一下子又恍若來到了湄公河上。
是的在孟買,以爲是加爾各答。這種印象來自杜拉斯有關印度的小說。或者不是加爾各答而只是越南的西貢,總之杜拉斯小說中所有東南亞的景象。非常本能的一種反射,當走進孟買炎熱的空氣中。加爾各答的炎熱也是從杜拉斯那裏得知的,而其實在緯度上,加爾各答遠比孟買涼爽。
一組關於印度的小說和電影,來自於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那是一組被研究者稱之爲“印度星雲”抑或“印度情結”“印度系列”的作品。由小說《愛》,連接着小說《勞兒之劫》《副領事》,以及由此衍生出來的電影《恆河女人》和《印度之歌》,或許還有《在荒蕪的加爾各答她名叫威尼斯》。
是的立刻就想到了杜拉斯的這些作品。就彷彿作品的魂靈追隨我來到了這個一如加爾各答的孟買。那空氣中飄浮的“印度星雲”立刻遮蔽了我。我尋找着,那個朝向恆河的法國駐印度大使館。那是一座很大的房子。院落中清冷的網球場。靠在那裏的一輛紅色的自行車。那是大使夫人的。
然後就看到了孟買的街景。那似曾見過又似是而非的迷濛景象。是的那擁擠的城市街道,那灰綠色的破舊民居,那氣勢恢宏的維多利亞建築。還有,晾曬在陽臺上的絢麗衣物,巴士中望出來的一張張苦澀的臉。還有什麼?“東印度公司”時期留下來的百年滄桑?那破損的門窗那鏽蝕的欄杆?是的還有那一望無際的金色的阿拉伯海灣,黃昏中海島上美麗的伊斯蘭大寺,還有海岸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還有,杜拉斯無數次說起的那黃昏一樣的晨光……從印度回來後接到法國學者德耐賽女士的來信,想知道杜拉斯之於我有着怎樣的吸引力。於是在衆多的理由之中就包含那特有的東南亞風情。尤其我剛剛從杜拉斯的印度歸來。我說這氛圍就如流動的空氣,盤踞在杜拉斯所有“印度星雲”的作品中。能呼吸得到的,甚至觸手可及。那些發生在湄公河流域以及恆河流域的故事。西貢的,永隆的,或者加爾各答。從《愛》到《副領事》再到終於幫助她榮膺了龔古爾獎的《情人》。杜拉斯終於沿着來巴黎的路又回到了那個初始,從印度到西貢,她出生的那個印度支那……那所有杜拉斯生活過的地方。是的,在字裏行間,我們聞到了加爾各答的氣味。空氣中瀰漫的熱帶調料的粉末。潮溼和悶熱中夾雜的愛情。迷幻一般的,就描繪出了杜拉斯的印度。讓我們在不知不覺中記住了加爾各答。以至於地理上的加爾各答都不再是加爾各答,唯有杜拉斯描述的加爾各答纔是真實的並且魅力四射的。於是按照杜拉斯的地圖去尋找,後來,當真地踏上了印度的土地。
是的,杜拉斯先入爲主。而且是那麼蠻橫霸道地佔據了你整個認知的世界。於是你迷失了自己本來可能的判斷力,而只是一味依賴於杜拉斯印在你頭腦中的那張地圖。於是你在孟買看到了加爾各答的建築,不,不只是建築,而是加爾各答那所有迷幻的風情。她說,在加爾各答,有着落日一般的晨光。還說,那噩夢一般的酷熱讓人難以忍受。
於是孟買,於是,加爾各答。
待我們住進孟買鬧市間的那家旅館,甚至就已經不再是加爾各答了,而是,西貢。還是出自杜拉斯的小說。當法國少女和中國情人在悶熱中認真地做愛,門外卻是來來去去,熙熙攘攘,“支那人”行走的腳步聲。於是在孟買的旅館給女兒打電話。說這裏太像西貢了。女兒問那麼,你知道西貢什麼樣嗎?但就是西貢,炎熱而嘈雜,就像杜拉斯的小說。
孟買。是的孟買哪兒也不是。這座城市有着自己的歷史和風貌。尤其我們下榻的這家侷促的賓館,據說已經有着上百年的歷史了。儘管這裏沒有德里的阿育王酒店那般恢宏,卻也剛好代表了孟買的風格。尤其和孟買街上那些斑駁而灰綠色的房子匹配,以爲唯有住在這樣的地方,纔是到了真正的孟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