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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親密的血緣社會中商業是不能存在的。這並不是說這種社會不發生交易,而是說他們的交易是以人情來維持的,是相互饋贈的方式。實質上饋贈和貿易都是有無相通,只在清算方式上有差別。以饋贈來經營大規模的易貨在太平洋島嶼間還可以看得到。Malinowski所描寫和分析的Kulu制度就是一個例證。但是這種制度不但複雜,而且很受限制。普通的情形是在血緣關係之外去建立商業基礎。在我們鄉土社會中,有專門作貿易活動的街集。街集時常不在村子裏,而在一片空場上,各地的人到這特定的地方,各以“無情”的身份出現。在這裏大家把原來的關係暫時擱開,一切交易都得當場算清。我常看見隔壁鄰舍大家老遠地走上十多里在街集上交換清楚之後,又老遠地揹回來。他們何必到街集上去跑這一趟呢,在門前不是就可以交換的麼?這一趟是有作用的,因爲在門前是鄰舍,到了街集上纔是“陌生”人。當場算清是陌生人間的行爲,不能牽涉其他社會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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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前後河北清河的路邊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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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禮
從街集貿易發展到店面貿易的過程中,“客邊”的地位有了特殊的方便了。寄籍在血緣性社區邊緣上的外邊人成了商業活動的媒介。村子裏的人對他可以講價錢,可以當場算清,不必講人情,沒有什麼不好意思。所以依我所知道的村子裏開店面的,除了窮苦的老年人擺個攤子,等於是乞丐性質外,大多是外邊來的“新客”。商業是在血緣之外發展的。
地緣是從商業裏發展出來的社會關係。血緣是身份社會的基礎,而地緣卻是契約社會的基礎。契約是指陌生人中所作的約定。在訂定契約時,各人有選擇的自由,在契約進行中,一方面有信用,一方面有法律。法律需要一個同意的權力去支持。契約的完成是權利義務的清算,須要精密的計算,確當的單位,可靠的媒介。在這裏是冷靜的考慮,不是感情,於是理性支配着人們的活動——這一切是現代社會的特性,也正是鄉土社會所缺的。
從血緣結合轉變到地緣結合是社會性質的轉變,也是社會史上的一個大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