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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繼續講第三個詞語,“現代化”。恐怕,更是極少有人懷疑,現代化一詞背後,也有一個陷阱。不過,這個詞語背後的陷阱,是很明顯的。稍微有些漢語語感的同學,都應該知道,什麼叫“化”呢?它指的是不是某種東西,卻要變成某種東西。那麼,現代化就意味着,中國人如今並不現代,中國還處在古代,在座的各位,2004年4月4日的這羣北大學子,不是現代人,是古代人。(笑聲)現在的中國人不算是現代人,只能算是古代人,古老的中國人要走向現代化,這就存在着一個時間上的混亂。我們所說的“現代化”概念,與所說的“封建”一詞,它們依賴的時空觀是一致的。即二者認爲,美國人、德國人、法國人、英國人處於的現在才能算作現在,他們有權說:我處於現代,而中國人的現代,只相當於他們的古代。這種思維,導致我們中國人不得不把自己的時間座標取消。
引申一下,我認爲,二十世紀,人類思想領域內有一個極其具有戲劇性的對比。是什麼呢?上個世紀初,也就是1905年,愛因斯坦在自然科學領域發動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革命。這場革命可以簡單概括爲:自然科學範疇內時間觀念的革命,即打破統一的、絕對的、一元的時間座標,轉化爲多元的、每一物質體系都有獨立座標系的時間座標。這就意味着,時間成爲一個相對性的座標。時間不可能脫離物質體系而存在,不存在一個絕對、唯一的座標系。愛因斯坦引導了絕對時空觀向相對時空觀的改變。可是,同樣是在二十世紀,在人類社會生活領域,在社會科學範疇,卻有恰恰相反的轉化。起初,大部分社會學者認爲每一個民族都有自身獨立的時間座標,每一民族有不同的歷史紀年方式,如太陰曆、格里高裏歷、黃曆等。而逐漸地呢,演化成統一的、一元化的、絕對的時間座標。當二十世
紀最後一天到來的時候,全世界的人都爲此而惋惜;當二十一世紀的太陽第一次升起的時候,全世界的人們都覺得與衆不同。這時,我要發問了,這一天與其他天,真的不一樣嗎?其實沒什麼不同的,只不過是西方紀年法的偶然設置,造成了這一天的特殊。這種時觀,使得全世界人民都追逐着同一個時空,與自然科學領域的相對時空觀完全相反。曾經有個小夥子問愛因斯坦,說他的相對論太抽象太深奧了,愛因斯坦打了個通俗而有趣的比方:如果你面對一位羅嗦不停、說話含糊不清的老奶奶時,這時,一分鐘好比一個小時;如果你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時,一小時好比一分鐘那麼短暫。這就是相對。它告訴我們,時間是以每個主體的不同狀態來決定的,不同主體之間不存在一個絕對同一的時間觀念。可是,二十世紀末期開始,我們卻在社會生活領域建構了唯一的時空座標。這就是“現代化”概念的來源。
關於這一點,有人說得更加激進一些,比如臺灣大學哲學系的一位教授,名叫王小波,我跟他有過一次對話。我談起了以上三個詞語背後的錯亂,王教授贊同我的很多觀點,不過,對於啓蒙一詞,他不同意我的看法。他說,封建一詞,是共產國際第三國際強加給中國人的;而現代化一詞,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強加給全世界的。(笑聲)這句話,我當時聽起來,就覺得很有意思。後來,我查閱了一下,發現他的說法還真有一些事實根據。當年,共產國際的東方執行部,爲了讓朝鮮、中國、越南等國家跟着他走,就說:社會是發展的,是由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一直成長起來的,中國還處於封建社會,西方社會已經是資本主義社會了,比你高級,而我們蘇聯,已經超越了資本主義,到了社會主義階段,你看着辦吧,到底是跟着西方走還是跟着我們走?
跟着人家走也可以,但是跟着我們走,你就可以跳躍一級。中國一想,既然可以跳一級,我們當然跟着共產國際走呀。(笑聲)於是,我們把自身定位爲封建社會,在蘇聯老大哥的帶領下,朝着社會主義的方向邁進。關於現代化這個詞語,有這麼回事。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美國有個亞洲基金會,目前仍然存在,它支助了一次第三世界的大會。大會會場位於韓國的漢城,會議的主題是現代化問題。從這次會議以後,現代化一詞,得到了全世界人民的廣泛認同。亞洲基金會的後臺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美國當時的意圖是在文化上領導世界潮流,怎麼領導呢?當年,西班牙人征服一塊地方時,要把那裏伊比利亞化;英國人征服一塊地方時,要把那裏英吉利化;荷蘭人征服一塊地方時,要把那裏尼德蘭化;法國人征服一塊地方時,要把那裏法蘭西化;德國人征服一塊地方,要把那裏德意志化。後來,美國成爲世界上最大的強國,美國人沒有太大的底氣說,讓全世界都美國化。美國的主流雖然是西方文化,但他畢竟是個大雜燴。所以,他乾脆選擇了一個表面上具有普遍性的詞語,不叫美國化,叫現代化。現代化一詞,就是這麼來的,說穿了,它的背後就是美國化。我們的學者,對於現代化,做了那麼多的研究,製造了那麼多的標準,其實都是人爲想象出來的,美國人引領世界潮流的基本根基就是現代化。
以胡適之爲代表的中國思想家們,領先接受了現代化這個詞語,再將它跟啓蒙一詞相結合,於是,中國人在無聲間接受、模仿並學習西方人當時的狀態,迫切希望與西方接軌。今天,我們沒有更多時間去探討,現代化實際運作過程中,存在哪些陷阱。簡要得說呢,全球化的潮流,是非平等的,非公正的,有中心和邊緣的區分,你越是跟着人家走,你越是陷入人家的話語系統的支配之中。
現代化一詞,同樣基於社會達爾文主義所強調的單一邏輯,基於對達爾文主義的徹底誤解。封建、啓蒙和現代化三個詞語,其使用的誤區,都在於,我們中國人在這一百多年以來,都處於時間錯亂的狀態。什麼叫做時間錯亂呢?說得簡單一點:我們的歷史記憶模糊了,我們沒有自己獨立的時間座標了,我們只知道跟着別人走了。這樣一種狀況,我把它叫做百年中國的思想腦震盪。
西方哲學界的一個重要人物,康德,他的思想中,有過對人類知識的解析。我們的知識結構是如何構成的呢?康德有一個十分經典的描述。他認爲,我們人類的知識,既不簡單地都是從經驗中而來,也不完全是先驗的,而是先驗和經驗兩者結合的產物。純粹的經驗,不可能成爲知識;純粹的先驗,同樣不可能產生知識。在經驗和先驗中,康德涉及到對時間和空間的描述。他說,當我們經驗性地去感受作爲對象的物質世界時,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就有一種先驗的時間和空間的座標。而這個先驗的時空座標,是知識發生的前提。
康德進一步認爲,原因、結果、可能性這類概念,現實世界中不可能存在,它們都是先驗的產物。時間和空間,也是一樣,物質世界中沒有,只存在於每個人的思想中間。說得更明瞭些,人,纔會意識到時間和空間,客觀的對象上,是不存在時空的。人的時空座標,正如笛卡兒的座標系,加上混沌的經驗被納入,纔有了我們的記憶、感覺和印象。將記憶、感覺和印象等,用我們的概念體系進一步加工,才形成了我們的理性知識。康德告訴我們,人類的思想是有前提的,這個前提就是個人的時空座標,個人先天的概念模式。當然,二十世紀時,皮亞傑的心理學理論告訴我們,康德所謂的個人時空座標,不是從孃胎裏帶出來的,而是在個人的思想孕育過程中自然形成的。儘管這對康德的理論有所修正,但是,它仍然沒有否定康德的一個前提:我們人類的知識並不簡單只是經驗,而是包含着先驗的因素,先驗的表現之一就在於個人的時空觀念。
中國人的時間、空間概念喪失了,這意味着,我們喪失了獨立進行思考的能力。我們只能簡單地照搬、套用西方人的概念體系、歷史觀點和時空座標。一個徹底喪失了自我時空觀念的民族,當然就是一個徹底腦震盪了的民族。中國這一百多年來,幾乎沒有真正的思想家。我有另外一個話題,講猶太人和中國人的比較,那時,我們會發現,中國和猶太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但是,當中國人面對猶太人時,有一點是需要我們集體自卑的。那就是,這一百多年來,猶太人在任何一個領域內,都有最傑出的人物,都有引領潮流的人物,而中國幾乎沒有一個這樣的人,也許除了毛澤東。沒有一個用中國人名字命名的主義、沒有一個用中國人名字命名的思想、沒有一箇中國人研製的科學成果,可以理直氣壯地對全世界說:跟着我來!我是最先進的。像魯迅這樣的文學大師和思想大師,也只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