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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庸聞言不禁微笑起來.道:“蒙茂才兄不棄,致庸感激不盡,不知兄臺自覺在喬家的生意裏能做何事,能任何職.說出來也好讓致庸斟酌。”茂才搭架子道:“這個嘛,生意我沒有做過,大掌櫃我是不願做的。剛纔我說過了,我在這裏,也就是每天陪喬東家說說話,下下棋罷了!”致庸一聽便反問道:“這也是個要緊的位子,就是不知道孫先生一年想要多少酬勞呢?”茂才毫不謙讓道:“想我孫茂才,自幼苦讀詩書,無論聖賢經典,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琴棋書畫.皆通一二,只因科舉之路不通,才降價售於商家。啊,我也不是那太貪財的人,一年三千兩足矣!”
致庸聞言大笑:“孫先生.據我所知,今日讀書人,就是中了進士,補上一任縣令,一年的俸祿也不過百餘兩銀子,加上皇上獎賞的所謂養廉銀,也不過區區幾百兩,兄臺要的這個數雖不是太多,但也頂得上好幾個縣令一年的俸祿了!”茂才一笑站起道:“既然咱們談不攏這個,在下可就告辭了!”致庸默默地看着他.一發起了逆反心理,上前攔住他,笑道:“茂才兄,既然你說到這兒,我還真不能讓你走!……好,咱們成交,只要喬家能過了眼前這一劫,重現生機,到了年底,我給你三千兩銀子!”茂才擊掌笑道:“哈哈,痛快,我就知道喬東家不會爲了區區三千兩銀子,不留下我這個可以陪他說話、下棋的閒人。行,我留下了!”他重新坐下,捧起茶杯卻又放下道:“這茶也涼了,讓人換過茶,咱們下棋如何?”“下棋?”“對呀,這會兒劉黑七又沒來,喬東家讓人把喬家大院守得鐵桶一般,你我不下棋幹什麼?”致庸越發對此人胸懷暗暗稱奇,當下道:“好,長栓,進來,給孫先生換茶。再把象棋拿來,我和茂才兄殺一盤!”長栓進來,摔摔打打地去換茶,又將棋盤拿來,重重放在桌上。茂才微微一笑,調侃道:“小兄弟,不習慣了吧,以後你要習慣這個,只要見我和東家在這裏,就趕快上茶!”長栓氣憤地看他一眼道:“就你?哼!走着瞧吧……”致庸不悅道:“長栓,茂才兄是我請來的先生,以後休得無禮!”長栓也不理,哼一聲,摔門出去。
茂才絲毫無憮然,擺好棋局與致庸廝殺起來。致庸漸漸沉入棋局,兩人笑語不斷。外面長栓站着朝屋裏看,連連撇嘴。長順和曹掌櫃聞聲走過來。曹掌櫃問:“長栓,東家這會兒幹啥呢?”長栓撇嘴道:“和剛纔來的那個瘋子下棋呢。”曹掌櫃嘆道:“這個時候,劉黑七隨時都能打進來,東家還有心思下棋,喬家還有什麼指望!”長栓、長順對看一眼,也都搖頭。
室內致庸一把將棋子劃拉亂,哈哈大笑,站起道:“不下了不下了,你這人性子太溫,這樣下着沒勁!”茂才看看他,話中帶話道:“輸了就是輸了,人生就是一盤棋,只要人還在,輸了的棋還可以重擺!”致庸一驚:“茂才兄,喬家如今身陷死地,茂才兄專程趕來相幫,難道沒有想過要爲致庸出謀劃策,以救當前之急?”茂才漫不經心道:“東家,方纔我們可是已經說好了,我留在喬家,只管陪你聊天、下棋,生意上的事,我是不管的。”致庸失望道:“那……好吧,就聊天吧,咱們聊什麼?”茂才點起旱菸道:“一向聽說喬東家熟讀《莊子》,喜歡做莊週一流的人物,此話當真?”致庸有點慚愧道:“啊,當初是有過這種荒唐的想法。不過眼下……”茂才打斷他,開口朗聲誦道:“北海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幾千裏也……”致庸不由技癢,接口背道:“化而爲鵬,其翼若垂天之雲…莫非茂才兄也喜愛《逍遙遊》?”茂才微微一笑.直視着致庸道:“北海的鯤有幾千裏大,化作大鵬,一飛數萬裏,負青天,絕雲氣,卻受到斥鳫這種小鳥的嘲笑。斥鸚說我在草蓬裏飛來飛去,不過幾尺高,卻也已經夠了,你這大鵬鳥一飛九萬里,又有什麼用呢?”致庸心中突有所悟。茂才拍拍他的肩膀繼續道:“致庸兄,斥鸚這種小鳥不懂得大鵬鳥爲何要一飛九萬里,因爲它看不到九萬里的天地。人生有大格局,也有小格局,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太把自個兒限在小格局裏,走不出來了?”致庸猛醒,變色道:“茂才兄,快說,什麼是大格局,什麼是小格局?”茂才起身站直.昂頭慨然道:“大小之別,在於人的內心,在於你自己的眼光。人如果身在泥潭心也在泥潭,這個人就只能看到泥潭;但若是他身在泥潭心卻如鯤如鵬,他看到的就不只是泥潭,而是雙翼下九萬里的天地。”
致庸呆呆地站着,茂才的話如醍醐灌頂,他一時激動無比,一揖到地道:“茂才兄,我懂了!這些日子,是自己把自己陷在泥潭裏了,我把人做小了!茂才兄,你放心,就衝你這幾句話,到了年底,我也要給你三千兩銀子!”茂才重新將棋子擺好,含笑道:“來來來,接着下棋!”4
喫過晚飯,致庸對集合在喬家大院的衆家人大聲道:“今天是我向劉黑七下戰書的第三天,夜裏都不要睡!就是打瞌睡,也要睜一隻眼!”衆男丁“轟”地一聲齊道:“知道了!”茂才站在致庸身後,看了一陣,轉身離去。
茂才回到自己的屋中.脫衣鋪牀,準備睡覺。致庸走進來道:“茂才兄,給你準備的這個住處,你看還可以嗎?”茂才笑笑:“我一介村儒,有這麼好的地方住,已經很不錯了!”致庸道:“今夜是我和劉黑七約定的相會之日,茂才兄就別睡了,跟我再下下棋,一起等候劉黑七如何?”不料茂才搖頭拒絕道:“不,我累了,只想睡覺。”“茂才兄真的能睡着?”茂才道:“今夜又沒我什麼事,我幹嗎不睡?”致庸泄氣道:“好吧,夜裏確也沒茂才兄什麼事,你就睡吧!”茂才打個哈欠躺下,翻身背對着他,拉上了被子。致庸默默看他,轉身走出。跟在致庸身後的長栓見狀,忍不住哼了一聲。
深夜書房內,致庸正在假寐,突聞屋頂瓦響,他一驚醒來,一躍而起,出門照房頂聲響處就是一鏢。只聽屋頂上有人“哎喲”一聲,幾片瓦被踏落下來。“有賊!”致庸大喊,長栓帶着一幫人迅速衝過來.剛要上房頂追趕,致庸攔住他們,衝房頂上喊道:“兄弟,我知道你不是劉黑七。今天我不追你,你回去請劉黑七自個兒來!他不是要銀子嗎?喬家有的是銀子,可他得有膽量自個兒來拿!”屋頂上再沒有任何聲響。這時茂才從房中走出,望望房頂,轉身又走回去。致庸看見他,連聲道:“茂才兄別走。”茂才譏諷道:“我幹嗎不走?賊讓你給打退了,就更沒我什麼事兒了!”致庸不理會,笑着把他拉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致庸按茂才坐下,回頭道:“來人,給孫先生泡好茶,也給我來一杯,我也好精神精神!”長栓很快端過茶來,轉身退出。茂才嚐了一口,道:“這茶不好。水也不熱。”致庸回頭對着門外道:“長栓,快給孫先生換好茶,滾燙的茶!”長栓氣呼呼地走進來,瞪茂才一眼,將茂才的茶碗端走。茂才閉目端坐,一動不動,裝作不見。
不一會兒,長栓將新茶端上來,放到茂才面前,一邊吸溜着手指,一邊譏諷道:“滾燙的茶來了!喝吧,人不怎麼樣,可還挺難侍候!”茂才睜開眼看看他,仍舊微笑不理,端起茶呷了一口。長栓退下。致庸瞧着茂才的神色,笑着問:“茂才兄白天的一席話,已讓致庸頓開茅塞;對今晚的事有何見教,可以開尊口了吧?”茂才兩眼望上看,拉長聲調道:“東家,你這樣衣不解帶地守着喬宅,打算守多久?”致庸勃然變色。茂才不理他,繼續道:“是打算守一年呢,還是守五年?”致庸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沉重起來。茂才收回目光,直視致庸,正色道:“古人有言,‘聖人非有力也.善假於物也:’就是說,天下做成大事的人,不是自己比別人多生了幾隻臂膀,而是善於借用他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