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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店的蘇掌櫃道:“我提一提,老店規裏頭的好東西,一條也別拉下。像這不能帶家眷、不能喝花酒、不能捧戲子等等,都要寫上。捧戲子就少不了花錢,錢不夠就免不了鼠竊狗偷的事情發生!”他話音未落,同店的三掌櫃站起道:“我也說一句,以後對總號大掌櫃的權力要有所約束,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要寫明,不能讓他的權力無邊無際;權力無邊無際,必然任人惟親,造成店內同仁離心離德!”致庸越聽越高興:“好!接着說。”一邊的茂才奮筆疾書,一一寫上。顧天順在一邊再也坐不下去,滿頭大汗,悄悄離去。
二掌櫃、三掌櫃匆匆跟着趕進大掌櫃室,只見顧天順正在含淚收拾鋪蓋。二掌櫃上前勸道:“大掌櫃,您別這樣啊……”顧天順抹淚道:“二位爺,顧某早就不是大掌櫃了!”三掌櫃嘆氣道:“大掌櫃,你說東家今天這頓飯真是……”顧天順怒道:“他哪是要請掌櫃的喫飯,今天的事情他和那孫茂才早就商議好了!反正我顧天順已經幫他解了高粱霸盤之圍,他已經過了河,可以拆橋了!”顧天順一邊哆嗦着手收拾東西,一邊顫聲道:“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麼臉面留下來?我要回祁縣去!”一聽這話,二掌櫃急得跺腳:“大掌櫃,聽我一句話,你不能走!我覺得今天的事吧,東家主要是對事,並不是對着大掌櫃你一個人。顧爺你堂堂喬家復字號大掌櫃,一世英名,晉商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是這樣灰溜溜地走了,以後人們怎麼議論大掌櫃?大掌櫃想過沒有?”
顧天順一驚,醒悟道:“要這樣說,我還真不能走了!顧天順命可以不要,但一生的名聲,不能不顧惜!我還真想看看,他喬致庸怎麼處置我這個在復字號效力了四十年的老掌櫃!”他探頭向外,隱約聽見致庸正在唸新店規:“……第十一款,各號夥計有權頂一份身股,身股由一厘起,累年按勞績由東家和掌櫃會議決定是否添加;第十二款,不得任用私人,非經東家和掌櫃的會議,不得收徒;第十三款,不準帶家眷人號;第十四款,店內任何人一律不得喝花酒;第十五款,店內任何人無故不準進戲園子聽戲;第十六款,買賣公平,誠信第一,不準強買強賣,欺矇客商,發現一例,立即出號;第十七款,不得強索債務,更不得逼死人命,違者出號;第十八款,店內任何人均不準賭博,違者出號;第十九款,店內任何人均不得吸毒,違者出號;第二十款,也是最後一款,任何人在任何時候不得與任何相與商家爭做霸盤,違者出號。以後這個新店規就是鐵的,就是我們復字號的立業之本……”顧天順心中難過,卻又不得不服氣,忍不住跺跺腳嘆了一口氣,再聽下去,就是一浪高過一浪的掌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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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致庸和茂才下棋,一局下畢,茂才拿出旱菸,美美地吸了一口道:“東家,你想過沒有,你爲復字號訂的這個新店規,不但在包頭,而且有可能在全體晉商中引起一場地震!”致庸搖頭:“茂才兄,你甭嚇我。我只是爲了留住馬荀,爲了清除復字號內部的積弊,有你說的那麼聳人聽聞嗎?”茂才笑道:“東家,我現在覺得,你可能在無意間做了一件真正的大事。自古以來,夥計在掌櫃的眼裏算什麼?說得重些,夥計就不算人,掌櫃的賞飯給他喫,他纔有飯喫;掌櫃的不給他飯喫,他就沒飯喫。這下可好,你讓他們也在生意裏頂一份身股,他們在內心裏就和掌櫃的,甚至和你這個東家平起平坐了!”“真的?”茂才笑道:“你這一紙新店規,把夥計也變成了東家,既然他們成了東家,他們還會離開復字號嗎?”致庸笑了:“還有嗎?”“你將在晉商中間引發一場人才大流動,不用多長時間,上門當夥計的人將擠破復字號的大門!”致庸哈哈一笑:“茂才兄,你覺得這樣不好嗎?哎對了,這次回去,我也給你在大德興頂一俸的身股,怎麼樣?”茂才笑笑繼續道:“東家,你要準備好,不用回到祁縣,你眼下在包頭,恐怕就已成了商界的公敵!”致庸哼一聲回答:“是嗎?對於那些目光遠大的東家和掌櫃的來說,他們一定不會認爲我是商界的公敵。至少眼下的包頭城中,有一個人不會這麼看我。”
“你是說邱老東家?”茂才有點不以爲然,致庸沒有回答,反而看着窗外的月色,悠悠道:“茂才兄,你瞧這口外的天地,有多廣闊,我都不想走了!”茂才也換了個話題:“東家,有一個人你可能要好好發落一下。”致庸想了想:“顧大掌櫃嗎?唉,你說我該如何發落他?”茂才道:“顧大掌櫃雖然犯有大錯,但他畢竟在喬家復字號效力了四十年,大掌櫃也當了十年,若是發落得不好,也會動搖那些在復字號效力多年的老掌櫃們的心!,’致庸不禁凝思道:“這件事你提醒得好。顧大掌櫃從徒弟熬到大掌櫃不容易,就是這一次,不是靠他,復字號庫裏的高梁和馬草也不會那麼順溜地賣給達盛昌。看來,對這樣的老掌櫃和老夥計,新店規裏還該加上一條……”
達盛昌內,崔鳴九走進邱天駿房中,興奮道:“東家,喬致庸做了一件讓全包頭商家瞠目結舌的事,他改了復字號的店規!”邱天駿一驚:“改了店規?”崔鳴九有點幸災樂禍,道:“東家,他壞了晉商多少輩子的規矩,讓夥計也在他的店裏頂一份身股!”邱天駿心中一震,長久地站着不發一語。崔鳴九奇道:“東家,您怎麼不說話?這件事鬧得我們達盛昌的夥計心都動了!但凡能辦點事的,人人都想辭號,奔復字號去呢!”邱天駿突然回頭,道:“你悄悄告訴他們,讓他們等着,過不了多久,我也給他們頂一份身股,只是誰也不能說出去!”崔鳴九大驚:“東家,我們也要……”邱天駿轉過身道:“這件事到此爲止,不要再說了!”崔鳴九道:“爲什麼?今兒我聽說好幾位東家都來找您老人家,請您去找喬致庸,把這條新店規改回去!”
邱天駿道:“告訴他們,我病了。”崔鳴九一愣:“東家……”邱天駿擺擺手:“好了,你去吧!”崔鳴九賭氣道:“東家,既然我們也要給夥計們頂身股,幹嗎要悄聲?我們也大張旗鼓地不好?”邱天駿瞪他一眼:“你懂什麼?等着瞧吧,不止包頭,全體晉商,都會受到衝擊。喬東家說得不錯,他要在包頭商界重立秩序,再建行規,就憑這一條,他就已經做到了!不過常言怎麼說來着……”崔鳴九有點摸不着頭腦:“什麼?”
邱天駿哼了一聲:“衆怒難犯。還有一句話,叫做出頭的椽子先爛。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喬致庸已經犯了衆怒,我們喫不到魚,幹嗎要去惹這一身腥?”崔鳴九點頭。邱天駿又道:“上次胡麻油這麼一件醜聞,在別人那裏,能讓鋪子關掉,生意倒閉,結果競被這個喬致庸變成了天大的好事,復字號不但沒有名譽掃地,相反還贏回了誠信的好名聲!所以他出牌,不能以常理論之。況且這喬家二爺可能真想在包頭重建商家與商家、商家與客人之間的誠信。他是年輕,初涉商界,可這個人骨子裏有一股正氣,別人說自己重義輕利,那是假的,這個人卻是真的!讓這樣一個人經商可惜了,不過也說不定,在商界終成大器的,也可能正是他這一類人……”邱天駿嘮嘮叨叨一大通,說完卻發現崔鳴九早走了神。邱天駿嘆口氣,不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