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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翠兒一直擔心雪瑛會不會見她,但事情卻沒有她想像中那樣難。雪瑛一聽是她求見,很快就讓她進了佛堂。翠兒鼓足勇氣,結結巴巴,甚至噦噦嗦嗦地總算把事情說清楚了。
雪瑛神色不驚地聽完翠兒的話,半天沒有言語,只是一直用手輕輕地撫弄那隻鴛鴦玉環。翠兒看着她着急道:“小姐,這一次您真的見死不救?玉菡太太爲了您,都做到這一步了,您還要她怎麼樣?您是想看着她死掉,纔會答應嫁給二爺嗎?”
雪瑛突然淚如泉湧:“你是說陸玉菡真的會爲致庸而死?”翠兒看着她,堅定地點點頭:“小姐,如果你非要等到玉菡太太死了纔會嫁給二爺,玉菡太太真的會去死!”雪瑛半晌小心地放下玉環,扳過翠兒的肩頭落淚道:“翠兒,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明白,我不能嫁到喬家去!”翠兒大驚:“小姐,您……”雪瑛輕輕掩住她的嘴:“你聽我說完,自從我答應何家老太爺,留在何家,替何家守住春官這一線血脈,一生一世就沒了自由!我還怎麼嫁到喬家去!這些你都忘了嗎?”翠兒一下什麼都想起來了,一時間淚水漣漣而下。
雪瑛一邊自己流着淚,一邊溫柔地拭着翠兒的淚,含笑顫聲道:“就算我今天是自由的,也不能嫁給喬致庸了!陸玉菡爲了喬致庸,都做到這一步了,我還怎麼敢嫁到喬家去!過去她人嫁到了喬家,卻得不到致庸的心,今天我要是嫁過去了,就會成爲一個千夫所指的女人,致庸也會一輩子覺得有負於陸玉菡,那樣我就要永遠失掉致庸的心了……”
翠兒再也忍不住,撲在雪瑛懷裏大哭起來。雪瑛的淚水滾滾而下,仍拍着翠兒的背努力笑道:“好翠兒,回去告訴陸玉菡,江雪瑛眼下過得很好,喬家缺的五十萬兩銀子,我替他們湊齊,喬家的茶山,我也不要。陸玉菡今天做的事讓我明白了,真正拿出性命愛致庸的人不是我,是她。自從她做了這件事,我的心想再靠近致庸也不能了!所以翠兒,我也要走了,我要帶上我們家春官遠遠地出去,住上幾年,躲開這些人和事,我現在只有何家的孩子了,我想清清靜靜地把他養大!”說着她終於放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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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晚的燭影如蝴蝶般在牆壁上振振欲飛的時候,致庸常會長久地凝視着它,臉上掛着一絲蒼白而茫然的微笑。那年雪瑛在吩咐胡管家借給喬家五十萬兩銀子之後,就帶着孩子離開了何宅,誰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這種情形下玉菡也沒有再回到喬家,她曾經流着眼淚這樣向致庸解釋——“爲了雪瑛表妹待你的一顆心!也爲了雪瑛表妹待我的一顆心!”此言一出,致庸只能完全放棄要她回來的念頭。有那麼一段時間,玉菡和曹氏曾經提議讓他再娶,但他決絕地回絕了,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咸豐九年,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的景泰在外得了傷寒,最後歿於恰克圖。這個打擊對喬家幾乎是致命的,致庸原本計劃在景泰再年長一些的時候,將生意完全託付給他。當這個噩耗從萬里外傳來的時候,一切設想都成了泡影,他再次大病了一場。曹氏更不待言,一夜間頭髮全都白了,但她確是個極其堅強的女子,在難以言語的傷痛過後,她仍舊挺了過來。
那暈黃的燈光,空空地填補着這間既是書房又兼臥室的房間。一夜一夜,致庸從狂躁變爲平靜,又從平靜變爲狂躁。斗轉星移,在旁人眼裏,致庸終於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雙黑亮眸子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了下去,變成無可無不可的茫然。惟有某些夜晚,當他心平氣和地面對黑暗時,眸子裏纔會重新跳躍起不屈的光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