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海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同治三年的一個午後,像平常一樣,已徹底是一副中年地主模樣的致庸,正坐在地頭樹下和農民喝茶。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響亮。致庸舉起單筒望遠鏡望去,嘟噥道:“哪裏來的快馬?”然後放下望遠鏡,用土坷垃劃出一個棋盤,對旁邊的一個農民笑道:“張柱子,來……下棋!”那張柱子也不推辭,笑嘻嘻地與致庸擺開了戰局。
卻見長栓搖着手一路喊叫着向致庸奔來。致庸嚇一大跳,趕緊站起,問發生了什麼事。長栓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喊道:“二爺,官兵打下了江寧府,長毛軍滅啦,滅啦!”致庸一把撒掉手中的土坷垃,一躍而起,混沌了多年的眼睛驟然像年輕時一樣明亮,急聲問道:“你說什麼?長毛軍終於滅了?”長栓一邊喘氣,一邊點頭。致庸呆呆地站着,瘋一樣地大笑,接着流出了淚水。長栓眼睛也溼潤起來。
一進喬家大院,曹掌櫃就迎上來,將一封潘爲嚴的急件遞過來,致庸展開一看不禁大喜,連聲道:“十年了,到底把長毛軍滅了!長毛軍一滅,朝廷加在我頭上的緊箍咒也該摘去了,致庸又可以和諸位一起走遍天下,幹咱們想幹的大事了!”他說得喜形於色,曹掌櫃卻神色凝重,欲言又止。致庸剛要開口詢問,卻聽長栓問:“曹爺,不是有兩封信嗎?”曹掌櫃臉色微變,趕緊道:“啊,那封是專門給我的,說些……說些生意上的事情,沒……沒什麼重要的。”致庸心裏“咯噔”了一下,卻聽曹掌櫃補充道:“二爺,潘大掌櫃在信上說了,他幾日後就會趕到祁縣,親自與您商議,您先別急!”
致庸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但他沒有追問,返身回到書房,點燃一支香,在那個無名恩公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恩人,致庸多年困守家中,只盼滅了長毛軍後,致庸能重新出山,再做一番事業,還您的銀子,當面叩謝報答您的大恩!”書房外的長栓和曹掌櫃都微微紅了眼圈。曹掌櫃長嘆一聲,剛要離去,又突然回頭道:“二爺,還有一個消息,江南平定了,各地急需官吏,那孫茂才倒是時來運轉,這麼些年了,哈芬哈大人總算給他保了一個出身,他自己又託人在吏部使些銀子,聽說要去江蘇吳縣做知縣了!”致庸愣了一下,許久才喃喃道:“好啊,只盼他在仕途上也能有一番成就……”曹掌櫃沒有做聲就離去了,反倒是長栓聽了這話,老大不以爲然,忍不住搖頭哼了一聲:“就孫老先那樣的人也配……”致庸像沒有聽到一樣,只顧自己出神。
潘爲嚴是個守信之人,他五日後如約而至到了祁縣。但他先去了大德興茶票莊總號,與曹掌櫃進行一番細細商議後,方纔來到喬家大院面見致庸。
致庸見到潘爲嚴,握着他的手頗爲激動。潘爲嚴卻神色平靜,一番寒暄過後,他要求和致庸單獨談談。致庸知道他的脾氣,笑着應允,和潘爲嚴一起到了內書房。潘爲嚴一進門便問道:“天下平定,朝廷對東家的圈禁令就要失效,想來東家一定準備東山再起吧?”致庸不知怎麼想起那日曹掌櫃的神色,點頭道:“潘大掌櫃,可我還想聽聽你的高見,我喬致庸明天的路該怎麼走!”
潘爲嚴沒料到他這般回答,想了想道:“爲嚴來前請高人爲東家卜了一卦……”致庸一愣:“你爲我卜了個什麼卦?”“泰卦!”“泰卦?”潘爲嚴看着神色陰晴不定的致庸解釋道:“卦是好卦,所謂否極泰來,東家轉運的日子到了。可在解卦的人看來,這一卦其實兇險,人在否極泰來之時,就會放鬆警覺,盲目樂觀,以爲天下事不足慮也。東家,有否極泰來之時,自然也有物極必反之日。所以東家一定要警惕,不可妄動!”致庸倒吸一口涼氣,突然明白了潘爲嚴的意思,顫聲問:“潘大掌櫃,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仍像過去那些年一樣,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潘爲嚴沒有直接回答,卻換了一個話頭:“東家,這些日子,我一直在京城等待朝廷下達爲東家解除圈禁的旨意,爲了這件事,也曾託門子見了慶親王,請他去太后也就是當年的懿貴妃那兒活動,可是一天天過去了,沒有結果。恰好前些日子胡大帥到了京城,他功成身退,這次到京城是要求告老還鄉的,不過他仍舊沒有忘了東家,因爲他向太后請求的最後一個恩典,就是要朝廷下旨,爲喬東家解禁!”致庸心中大爲感動:“真的?!……大帥身邊多少大事,他竟還能記得我喬致庸,唉,我喬致庸何以爲報啊!”
潘爲嚴點頭一笑:“東家是多年來晉商中少見的俊彥,不單是胡大帥,其實記得東家的人多着呢。胡沅浦是中興名臣,太后自然不好駁他的面子,所以當場便允諾解了東家的圈禁令。此外大帥之弟胡叔純,也到了山西就任山西巡撫,大概不久東家就能見到這一位胡大人了!”致庸不禁頗喜,心頭又慢慢燃起希望,剛要說話,卻聽潘爲嚴道:“但這次見面只怕不是什麼好事,太后並沒忘記東家每年上繳的那筆銀子,我聽說她老人家近日下旨給胡叔純胡大人,讓他帶聖旨來見東家,要東家今年繼續拿出一百五十萬兩銀子,把當年沒捐的那個官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