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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辅翼太子之说,则臣前日所谓数世之仁者,盖以微发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夫太子天下之本,其辅翼之不可不谨,见于《保傅传》者详矣《保傅传》见《大戴礼》,贾生《政事疏》所引最多。陛下圣学高明,洞贯今古,宜不待臣言而喻。然臣窃尝怪陛下所以调护东宫者,何其疏略之甚也。由前所论而观之,岂非所以自治者,犹未免于疏略,因是亦以是为当然而不之虑耶!夫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官僚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皇太子睿性夙成,阅理久熟,虽若无待于辅导,然人心难保,气习易污。习于正则正,习于邪则邪,此古之圣王教世子者,所以必选端方正直、道术博闻之士与之居处,而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尝谨之于微,不待其有过而后规也。今三代之制虽不可考,且以唐之六典论之。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其选甚重。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亵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袤杂进之害。此已非细事矣。至于皇孙,德性未定,闻见未广,又非皇太子之比,则其保养之具,尤不可以不严。而今日之官属尤不备,责任尤不专,岂任事者亦有所未之思耶!谓宜深诏大臣,讨论前代典故,东宫除今已置官外,别置师傅宾客之官,使与朝夕游处,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宫中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于此而后通焉。又置赞善大夫,拟谏官以箴阙失。王府则宜稍放六典亲王之制,置宾友咨议,以司训导;置长史司马,以总众职。妙选耆德,不杂他材;皆置正员,不为兼职,明其职掌,以责功效,则其官属已略备矣。陛下又当以时召之,使侍燕游,从容启迪。凡古先圣王正心、修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所服行而已有效,与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倾倒罗列,悉以告之,则圣子神孙,皆将有以得乎陛下心传之妙;而宗社之安,统业之固,可以垂于永久而无穷矣。此今日急务之一也。以上辅翼太子,急务之一。

至于选任大臣之说,则臣前所谓劳于求贤,而贤人不得用者,盖已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也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间,未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置之度外,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予其中得以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防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此等语实甚戆直,孝宗以其为贤者而优容之耳。故以陛下之英明刚断,略不世出,而所取以自辅者,未尝有如汲黯、魏征之比,顾常反得如秦桧晚年之执政台谏者而用之,彼以人臣窃国柄,而畏忠言之悟主以发其奸也,故专取此流以塞贤路、蔽主心,乃其势之不得已者。陛下尊居宸极,威福自己,亦何赖于此辈而乃与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聪明,自坏其纲纪,而使天下受其弊哉?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选之不得而精;选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任之不重,则彼之所以自任者亦轻。夫以至庸之材,当至轻之任,则虽名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坐资级,如吏卒之为而已。求其有以辅圣德、修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下此一等,则惟有作奸欺,植党与,纳货贿,以浊乱陛下之朝廷耳。其尤甚者,乃至十有余年而后败露以去,然其列布于后,以希次补者,又已不过此等人矣。盖自其台谏为侍从,而其选已如此,其后又择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则亦无怪乎陛下常不得天下之贤才而属任之也。然方用之之初,亦日姑欲其无所害于吾之私而已,夫岂知其所以害夫天下之公者,乃至于此哉!陛下诚反是心以求之,则庶几乎得之矣,盖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适吾意而求其能辅吾德,不忧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之未重;不为燕私近习一时之计,而为宗社生灵万世无穷之计。陛下诚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犹曰不得其人,则臣不信也。此今日急务之二也。以上选任大臣,急务之二。

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之说,则臣前所谓勤于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已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心,忧勤愿治,不为不至,岂不欲夫纲维之振、风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间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杂进,刑赏不分;士夫之间,志趣卑污,廉耻废坏,顾犹以为事理之当然,而不思有以振厉矫革之也。盖明于内然后有以齐乎外,无诸己而后可以非诸人。今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己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而所以施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之。且如顷年方伯连帅自“且如顷年”以下二十二行,皆当时政事之大紊纲纪者,但未明指其姓名,今亦不能一一指出矣,尝以有脏污不法闻者矣,鞫治未竞而已有与郡之命,及台臣有言,则遂与之祠禄,而理为自陈,至于其所藏匿作过之人,则又不复逮捕付狱。名为降官,而实以解散其事。此虽宰相曲庇乡党,以欺陛下,然臣窃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为人情各有所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则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间,颜情稔熟,则其势不得不少容之。且以为虽或如此,亦未至甚害于事,而不知其败坏纲纪,使中外闻之腹非巷议,皆有轻侮朝廷之心。奸脏之吏,则皆鼓舞相贺,不复畏陛下之法令,则亦非细故也。又如廷臣争议配享,其间邪正曲直,固有所在,则两无所问而并去之;监司挟私以诬郡守,则不问其曲直而两皆罢免;监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问其曲直而两皆与祠;宰相植党营私,孤负任使,则曲加保全,而使之去,台谏怀其私恩,阴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问也。其有初自小官,擢为,台谏三四年间,趋和承意,不能建明一事,则年除岁迁,至极其选。一日论及一二武臣罪恶,则便斥为郡守,而不与职名,从臣近典东畿,远帅西蜀,一遭飞语,则体究具析体究具析,皆宋时公牍字样,犹今曰惩究、曰查办也。无所不至,及究析来上,而所闻不实,则言之者晏然,亦无所诃。山陵诸使,鬻卖辟阙,烦扰吏民,御史有言,亦无行遣,而或反得超迁。御史言及畿漕,则名补卿列,而实夺之权。其所言者,则虽量加绌削,而继以进用。从班之中,贤否犹杂,至有终岁缄默,不闻一言以裨圣德者。顾亦随群逐队,排连补,其桀黠者乃敢造飞语、立横议,如臣前所陈者,而宰相畏其凶焰,反挠公议而从之,台谏亦不敢闻于陛下而请其罪,陛下视此纲纪为何如?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振肃之耶!以上振肃纪纲,急务之三。

纲纪不振于上,是以风俗颓弊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途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已。甚者以金珠为酺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父诏其子,兄勉其弟,一用其术,而不复知有忠义名节之可贵。其俗已成之后,则虽贤人君子,亦不免习于其说。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议众排,指为道学之人,而加以矫激之罪。上惑圣聪,下鼓流俗。盖自朝廷之上,以及闾里之间,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崇宣,谓北宋崇宁宣和之际也,时以司马光、苏轼等为元祐学术,立党人碑以禁锢之,南宋亦禁道学。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措其身而后已。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又其甚者,乃敢诵言于众,以为陛下尝谓今日天下幸无变故,虽有仗节死义之士,亦何所用。此言一播,大为识者之忧,而臣知其有以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仗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事之时,诚若无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平世必能轻爵禄;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时必能不诡随。平日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于上,风俗美于下,足以逆折奸萌,潜消祸本,自然不至真有仗节死义之事,非谓必知后日当有变故而预蓄此人以拟之也。惟其平日自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材必无所用,而专取一种无道理、无学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纲纪日坏,风俗日偷,非常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一旦发于意虑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同患难,然后前日摈弃流落之人,始复不幸而著其忠义之节。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已顿颡贼庭;而起兵讨贼,卒至于杀身湛族而不悔,如巡远、杲卿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面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岂不能销患于未萌?巡等早见用于明皇,又何至真为仗节死义之举哉!商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识者所以深忧于或者之言也。虽以臣知陛下圣学高明,识虑深远,决然不至有此议论,然每念小人敢托圣训以盖其奸,而其为害至于足以深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则亦未尝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识者之虑为过计之忧也。陛下视此风俗为何如,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变革之耶?此今日急务之三四也。以上变革风俗,急务之四。

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之说,则民力之未裕,生于私心之未克,而宰相台谏失职也。军政之未修,生于私心之未克,而近习得以谋帅也。是数说者,臣皆以极陈于前矣,今请即民力之未裕而推言之。臣闻虞允文之为相也,盖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余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窠名犹今日款目。版曹,今之户部也。必可指拟者,犹今日有着之款。不可催理者,犹今日无着之款。其为说曰,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需,而版曹目今经费,已自不失岁入之数。听其言诚甘且美矣,然自是以来二十余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句考其在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敌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旧法,州县催理官物已及九分以上,谓之破分,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问,贫民些少拖欠亦得迁延以待蠲免。自曾怀用事,始除此法,旧欠悉行拘催。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不复问其政教设施之得失,而一以其能剥民奉上者为贤。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监司明谕州郡,郡守明谕属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务催督财赋。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之本。而税外无名之赋,如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属,尚未论也。其次,则陛下所用之宰相,不能择中外大吏,而惟徇私情之厚薄;所用之台谏,不能公行纠劾,而惟快一己之爱憎。是以监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贤者,或以举职业忤台谏而遭斥逐也。至于监司太多,而事权不归于一;铨法虽密,而县令未尝择人,则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则此等不难区处,其本未正则虽或举此,臣恐未见其益而反有其害也。以上,民力未裕。又尝即夫军政之不修而推之,则臣闻日者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其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以得人矣。今军中士卒禀保而后具奏,当时盖有此例。咸丰十年,王有龄令军中将士具呈公保何桂清,请免治罪,或亦仿其例与?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只此一事,有耳者无不闻,有口者无不道,然以其门户幽深,踪迹诡秘,故无路得以窥其交通之实状,是以虽或言之,而陛下终不信也。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刺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其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谋师律之为何事,而惟克剥之是先,交结之是图矣。理直而气刚。陛下不知其然,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强国势,岂不误哉!以上军政不修。然将帅之不得人,非独兵卒之受其弊也,推其为害之极,则又有以及乎民者。盖将帅得人,则尺籍严而蓄储羡,屯田立而漕运省。今为将帅者如此,则固无望其肯核军实而丰储蓄矣。至于屯田,则彼自营者尤所不愿,故朝廷不免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而屯兵之众,资其拨遣,则又不免使参其务。然闻其占护军人,不肯募其愿耕者以行,而强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则偃蹇不耕,而反为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盖有所不能制者。屯田之众,须由军中拨交,屯田使者不得不令诸将参与其事。占护,犹今言霸占、袒护也。是以陛下欲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屯田不立,漕运烦费水路输送曰漕,陆路输送曰运、曰转,凡物皆然,不独米粮也,诸州苗米,至或尽数起发,而无以供州兵之食,则加耗斛面之弊纷纷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凡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类,往往亦为供军之故而不可除。若屯田立而所资于诸路者减,则此属庶乎其皆可禁矣。今乃不然,则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以上置将不善而害民,因军政不修而民力愈困,急务之五、六。

凡此数者,根株深固,枝叶广阔,若不可以朝变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则亦在夫陛下之反诸身耳。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出私帑以归版曹矣。版曹不至甚阙,必能复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宽州县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宫能择宰相以选牧守矣,择台谏以供刺举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严宦官、兵将、交通之禁,而以选将属宰相矣。宰相诚得其人,则必能为陛下择将帅以作士气,计军实、广屯田以省漕运矣。上自朝廷,下达州县,治民典军之官既皆得人,然后明诏宰相,议省监司之员而精其选,重其责。又诏铨曹使以县之剧易分为等差,而常切询访。天下之官吏能为县者,不拘荐举之有无,不限资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补最剧之县。果有治绩,则优而进之;不胜其任,则绌而退之。凡州县之间,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渐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宽矣。以上因言民力而推本于正心,则百弊皆除,贯串乎大本之一,急务之四。

至于屯田之利,则以臣愚见,当使大将募军士,使者招游民,各自为屯,不相牵制。其给授、课督、赏罚、政令,各从本司自为区处。军中自有将校可使,不须别置官吏。使者则听其辟置官属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备使令。又择从官通知兵农之务,兼得军民之情者一员为屯田使,总治两司之政,而通其奏请,趣其应副。又以岁时按行察其勤惰之实,以行诛赏。如此,则两屯心竞,各务其功,田事可成,漕运可省,而诸路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获已而未可尽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此今日急务之五六也。以上因民力而议改屯田之政。

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其本则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故所谓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缓者,惟陛下深留圣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修,而治效不进,国势不强,中原不复,仇敌不灭,则臣请伏鈇钺之诛,以谢陛下。陛下虽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以上归于大本之正,总结上文。

然又窃闻之今日士夫之论,其与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实,则皆所谓似是而非者也。盖其乐因循之无事者,则曰陛下之年寝高,而天下亦幸无事。年寝高而血气不能不衰,天下无事则不宜更为庸人所扰。其欲奋厉而有为者,则又曰祖宗之积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复,以此为务,则圣心不待劝勉而自强;舍此不图,则虽策厉以有为,而无所向望以为标准,亦卒归于委靡而已。凡此二说,亦皆有理,而臣辄皆以为非者。盖乐因循者,知圣人之血气有时而衰,而不知圣人之志气无时而衰也。知天下之有事之不可以苟安,而不知天下无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况今日之天下,又未得为无事乎?且以卫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以求规谏,而作抑戒之诗以自警,使人朝夕诵之,不离于其侧。此其年岂不甚高,而其戒谨恐惧之心,岂以是而少衰乎?况陛下视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责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万于武公者。臣虽不肖,又安敢先处陛下于武公之下,而直谓其不能乎?且天下之事,非艰难多事之可忧,而宴安酖毒之可畏,政使功成治定,无一事之可为,尚当朝兢夕惕,居安虑危,而不可以少怠。况今天下虽若未有目前之急,然民贫财匮,兵惰将骄,外有强暴之寇仇,内有愁怨之军民,其他难言之患,隐于耳目之所不加,思虑之所不接者,近在堂奥之间,而远在数千里之外,何可胜数!追计其前,既未有可见之效;却顾于后,又未有可守之规,亦安得遽谓无事而遂以逸豫处之乎?以上驳因循无事之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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