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另一個世界或重返精神家園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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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陳平軍散文詩
敬篤
散文詩究竟該如何界定,一直困擾着散文詩作者,就連散文詩人的稱呼都成了一個令人糾結的命題:散文詩人,抑或散文詩作家,還是詩人?這些稱呼,似乎都未得到文壇的認可,因而也給散文詩的合法性,也即在官方贏得一席之地,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散文詩自從誕生以來,就引起了學術界的爭議,但即使在這無休無止的爭論中,散文詩也已經跨過了百年的門檻。百年意味着什麼?一種文體,怎麼也該成熟了吧?!然而事實並不盡如人意,直到今天散文詩這一文體仍未獲得應有的尊重與認可。實際上,在散文詩的發展史上,曾經閃爍過無數璀璨的星星,無論是外國的波德萊爾、蘭波、聖佩·瓊斯,還是中國的劉半農、魯迅,以及耿林莽、秦兆基等,都頗令人敬仰。然而,我們似乎一提及輝煌,總是那些過去時。其實,今日之散文詩發展也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甚或達到了空前的繁榮,散文詩作品浩若煙海。其中不乏膾炙人口的上乘之作。一代代優秀的散文詩作家也隨之不斷推陳出新,進入中國文壇和廣大讀者的視野。由此,筆者認爲,無論官方是否擁有一席之地、無論學術界承認與否,散文詩與散文詩作家都已經是客觀存在,而且勢不可當。至於散文詩作者怎麼稱呼,也已不重要了。
散文詩的特殊屬性,決定了散文詩寫作的文體偏離性。好在關於其偏於散文或偏於詩的問題,雖仍未達成共識,但似乎已得到了解決:散文詩實際上消融了散文與詩的區別,在二者之間尋找到了一種語言的平衡。索性我們將散文詩作爲獨立文體來書寫,創作出更出挑、更有價值的作品,是可以期待的。
那麼解決了稱呼與文體問題的困惑之後,再來審視當下散文詩的文本,或許我們的視野會開闊許多,方法論會更明確一些。
對於所有文體的思考,歸根結底都要落實在文本(作品)的質量上來,即文本質量是否能夠承擔起散文詩作爲獨立文體的重擔。事實上,我們尋找這個命題的答案的過程,也是爲其合法性建構的過程。
在中國絕大多數散文詩作者的傳統認知中,散文詩就應該是抒情的、吟哦的、自我陶醉式的、浪漫主義式的、唯美的、歌詠式的、讚美詩式的等,所以這一切反映在那些同質化、人云亦云的文本之上,一點也不奇怪。近年來,也有一些富有覺醒意識的散文詩人,在嘗試着打破舊式的牢籠的束縛,從“生命節奏”“個體話語”“靈境”“神性”的沉思中,謀求一種新的突破。且不論實驗的成敗與否,關鍵在於這些勇於探索、敢於探索的散文詩人們,在嘗試着走出自我的困境,來重塑自我的另一個世界。於是,一個自爲自洽的散文詩場域便形成了。
陳平軍似乎就是這樣一個願意嘗試探索的散文詩作家。從他的散文詩作品中,我們可以發現其特有的品質和實驗的跡象。在陳平軍那裏,散文詩承載着他的精神溯源,體現了他與這個世界的對話方式,昭示着他對生命本體的思考之維。他以自我的微薄之力,尋找一個與闊大世界的精神對峙的空間。在這樣一個過程中,他開始樹立以自我精神建構爲中心的美學理念,並渴望在純粹的日常中,獲得自我的肯定與主體性的延伸。
他有時會把自己置身於故土的自然地理、風俗人情之中,由特殊性延展至普適性,那些值得觀照的事物,一一盡顯。他文風親和、平實而且準確的書寫,讓我重新認知了屬於陳平軍的“紫陽”。無論是《車過紫陽隧道》《登文筆山》,還是《在煥古,探尋一個傳說的轉折》《寒月夜,想起一棵漆樹一滴多年前的眼淚》等,都爲我們呈現出作爲散文詩作家那一面的陳平軍。著名詩人周慶榮曾這樣評價陳平軍的散文詩:“陳平軍的散文詩比較好地解決了敘述上如何平衡目標事物的細節和寫作者對這些細節如何進行能動性地萃取的問題。他保留了事物的本質特徵,沒有任物象蔓延。”陳平軍藉助家鄉客觀存在的物象,來展示自我主觀世界的認知,在自然而然之中,找到一種平衡感,並提供了穩定的詩意輸出。比如:“半杯驚悚的目光,早已成爲無法釋懷的老傢俱,越擦拭,光澤越閃亮。我對時光不過敏,只對你難以忘懷。所以,沿着時光邊緣,在並不常見的月色、夜色裏,把你漸次剝開。瓦礫間,泥土不多,水土、養分稍顯吝嗇……這種哭聲,就像慢慢打開的月色,鋪滿庭院,確是一種很愚鈍的流淚方式。”(《寒月夜,想起一棵漆樹一滴多年前的眼淚》)在這裏可以讀出喟嘆時光易逝的傷感,亦能讀出隱藏在詞語背後的辛酸,還能讀出物是人非的蒼涼。正如陳平軍自己寫的那樣“撕心、裂肺,猶如這薄涼的月色緩緩打開受傷的心靈。”“人,用一種植物的淚水擦拭另一種植物的悲傷,到底是誰的悲傷?”實際上,植物哪裏來的眼淚。這眼淚是人給予的賦形罷了。由物及人,然後由人及物,這種情感主體的來回切換,早已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超越。所以,到最後“植物的眼淚,不是哭泣後的殘餘物,應該是新生命的一種改弦易轍,或者洗心革面式的變換主張”。散文詩人看到的新生,看到的洗心革面是一個開放性的指向性命題,留給了我們足夠的想象空間。也許,當我們想象如何在他的散文詩作品中發現另一個自我的時候,那個潛在的自我早就浮現在某個喻體之上了。
方文竹似乎發現了陳平軍散文詩的新趨向:“實現了由傳統抒情向經驗表達的轉換。”至於怎麼轉換的,對於陳平軍而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著名批評家秦兆基在《紫陽書》的序言中指出:“《紫陽書》確實使我看到了在他過往散文詩作中沒有呈現過的東西,或者是作爲潛質、隱性存在,並未顯露出來能爲讀者感知的因素。這種新變使人欣喜。”實際上,在陳平軍早先的散文詩作品中,我們可以清晰地觀察到他的抒情傳統以及他在傳統式抒情與現代性探索上的猶疑。或許,在文學創作中,時間是個體成長最好的老師,給予了陳平軍無數的滋養與幫助,當然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散文詩人自我的追尋和探索。正是這種探索與嘗試,讓處在混沌中的陳平軍,找到了一種真正地打開方便之門的鑰匙。於是,新近呈現出的作品,已經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拔高。“我從筆直的樹幹旁走過,腳步不緊不慢。甚至對接下來的突發事件沒有絲毫準備。真的,一雙疲憊的翅膀,喫力地掛住毫無依附的無助。一道兇惡的弧線,迅疾地撲向了還沒停穩的棲息。翅膀無力地撲棱了一下,我的心也緊了一下。那個遭遇的影子還在掙扎,將死未死。我已在心裏把這道弧線,或者叫作預謀的姿勢,在空中,殺死一千次,一萬次。”(《偶遇一個人打鳥》)散文詩人以自己的現實經驗來重構那個“打鳥”的現場,他此時已經摒棄了傳統的抒情,把“喟嘆”“傷感”“哭泣”等相關的詞彙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現場的還原,於是便引發了心中殺死打鳥人一萬次的咬牙切齒。這種轉換,是質的昇華,是另一個自我的呈現,是拔高散文詩作品層次的必經之路。“我們在祭奠誰?誰將在不遠的將來、不遠的遠方祭奠我們?”(《祭奠》)“天穹中飄蕩着的無數個問號,誰能找到計算精神與現實的換算公式?”(《雁南千秋》)這些留下的問題,無論是設問,還是反問,抑或疑問,都是從側面爲我們重新審視陳平軍散文詩中隱含的哲學思維,敞開了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