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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與養氣 醇厚與清冽——李雲詩歌品讀李 犁
李雲的詩歌像一盤豐盛的珍饈,不但好喫,且有營養。前者是說他的詩貼近人心,能勾起閱讀興致;後者是說他的詩有筋骨、有嚼頭,啓智開慧,有效有用。李雲的這些詩不是在書齋中苦思冥想硬憋出來的,而是他在大地上行走遇見看見,身體與客體撞擊後自動生成的,這就讓他的詩有了根,有了即時性和紀實性,有了親歷和鮮活。對讀者來說,這些詩就不虛無縹緲,不雲山霧罩,甚至因具體的可見可感,以及很可能因也遊歷過這些景與物而產生共鳴,從而變得親近和栩栩如生。但要把這些詩喫透、喫出味道來,卻又不那麼容易,因爲這些詩不是在簡單地複製和謄寫自然,而是滲進了異於他人的體悟,以及偶現的細節和只契合了他自己的極其個人化的想象和直覺,讓讀者必須深刻探究,然後才能爲他獨特的發現和靈奇的呈現而驚訝,像思維被誰掐了一下。
李雲把詩帶到了陌生地帶,也把思想深入到萬物的核心,並以此映照出人性深層的褶皺,詩從鼓譟的抒情過渡到深刻的沉思,向外散發變成了向內凝聚,蒸氣和液體沉澱成沉默但有着無限爆炸力的鐳,詩成了哲思和大道。這樣,詩從詠物過渡成格物。格物就是深入到萬物的核心,探究和找到萬物之道。古人格物致知,李雲格物致詩,再致思致志。但李雲格物,並非像王陽明格竹那樣苦身罰體,而是頓悟,靠的是靈感的電光石火,然後洞悉萬物的祕密通道,以及靈魂的幽暗和光焰。比如他在《大運之河》中,借靈性之光從各個角度來透析運河的魂魄,並照出運河的前世與今生,運河的功用和它後面隱藏的政治和命運,以及世事的滄桑和儘管逶迤但一直向前蠕動的事實和動力。這是典型的格物之詩,通過對所見之物的深入與剖析,再揉碎重塑,內核和喻義便被詩化和哲學化,這是詩之深、思之銳。
而李雲寫《在江興教堂外》則是白描,儘量客觀化地再現他所看見的人與物,詩的起落似乎變得輕鬆,詩人隱藏在事物的後面,一切讓事實說話,詩的指向開始變得模糊。但細究起來,梳理就是態度,在雜亂的事物中能弄清教堂是“小鎮一萬多信徒捐了六千萬元建的”,看門人“每個月三千元退休金要拿出三百給這裏”。而看門人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這恰恰說明小鎮的人是多麼虔誠,而且真。更說明在混亂的時候,人們多麼需要一種信仰來支撐不願坍塌的人心。但現實是這信仰有點盲目,不全被理解,甚至有時被褻玩。
有詩人看到的那些刻在喬木身軀上歪歪斜斜的文字爲證:“學習重於泰山”“表哥你好”“救我”“我恨你”“王王金”……這些文字全是遊客個人的宣泄,有的僅僅是惡作劇,所以詩人發出這樣的嘆息:“透過刀痕我依稀看清每個刻字者的表情怨艾,憤怒,絕望,期盼,仇恨當然還有平淡只是每一刀下去都會給樹帶去疼。”
雖然依舊是寫實,對教堂和信仰本身沒有直接的涉及,但從中也能看出信仰的現狀,以及人心的複雜難測。這一切說明啓蒙人性該有多麼任重道遠。詩貴在真,它不眉飛色舞,只是剝離雜蕪,讓還原的本相來引人思考,鋒芒籠罩在不動聲色的敘述中。與此類似的構成方式還有《紅色感嘆號》,兩個女子把兩大筐魚放生在長江裏,以此祈求自己的人生平安。但是她們的魚是從哪裏來的呢?因爲禁止在長江捕魚的標語像紅色的感嘆號就立在岸邊。於是巨大的問號來了,巨大的思考來了。二律悖反和嚴肅與滑稽的背後是詩人的尖銳的批評和深刻的關懷。
李雲的詩也是有道的,而且有力有情有義。雖然目光有時有點冷峻,但內心是熾熱的,滿滿的都是愛和關懷。所以他的詩是養氣的,一種浩然正氣在鼓盪,也在心裏生長,鏗鏘有力,形成骨頭裏的鹽和鈣。就像他本人一樣,真誠坦蕩,又細膩溫情。人與詩互相映照,人格更飽滿,且有了詩的美感;而人的精神哺育着詩歌,詩就有了骨骼,像他在《從呼和浩特飛往烏蘭巴托》裏說的“所有向陽的崗坡復活衆神窅底的光亮”。
這就是我前面說的李雲的詩好喫又有營養的理由。如果用具體的美味來比喻他的詩,那就是內蒙古的肥羊燉大連的海鮮,醇厚中有一種讓人舌尖一爽的清冽。這醇厚和清冽是詩味,也是美感,更是李雲詩歌的審美特質。醇厚一方面是指前面談到的詩的內容,也就是思想的深度和廣度;另一方面也關乎着詩歌的生成方式和審美特質。這後一個更重要,它決定了詩之所以爲詩的根本。因爲僅僅思想深刻不一定是詩,是詩就要有詩味,不論多麼深邃而遼闊的思想都要融化在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妙與神祕感之中,就像美味佳餚傳導出的滋味一樣,你被這味道迷醉,但你沒法析清這味道的質素和感覺。至於其中的營養即思想,那是喫了之後自然產生的物質。
所以詩人即廚師,但比廚師更難,因爲把詩烹飪成美味,不僅需要技藝,還需要德行,而且每首詩不能重複,更不能跟別人雷同。而李雲這些詩綜合了很多詩人都用的情懷激情想象力爆發力,更展現了他超人的智力和靈性,這讓他善於用聯喻,就是把比喻穿成串,思維和想象飛起來,像撐竿跳,越過一道又一道高牆,落下的地方,正好是喻體的開關,所以他詩裏的比喻就是一盞一盞亮着的燈,讓詩歌絢麗迷人而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