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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孔乙己
閻姓聚族而居,遠房的伯父不少,但三伯生性怪異,涉世傳奇,全身都有戲。生前,我恨他;死後,又想他。
三伯從小喜愛讀書,據聞,四書五經可以通背,之乎者也爛熟於心,肚裏有文墨,算得上本姓大族裏不大不小的一個文人。後來抽大煙成癮,沒有趕考,自甘墮落。
三伯的老屋在祖宅的正院,作爲老大的一支,莊基闊大,屋舍儼然。他把祖上留下的家業賣個精光。
三伯變賣房地產的辦法很特殊,今天拆幾根椽,明天拆幾條檁,賣了錢便買大煙棒子。大煙棒子是把“生土”熬熟以後,用小片糉葉包起來,一小團擰一個棒子,酷似現在的水果糖。那時,醴泉縣城(20世紀50年代改爲“禮泉縣”,唐昭陵雄踞縣城北山)有煙館,上街拐彎就到,三伯是那裏的常客。一份家產全讓他抽光了。落魄之後,每天只需一兩個棒子即可過癮,但愧無分銀,一狠心,拿媳婦換了幾兩“生土”。媳婦哭哭啼啼,連人帶娃,硬讓人販子給領走了。
房舍、莊基、老婆、孩子,全賣了,無立錐之地,他便在家族各個支系的公用糞場,搭造起一間簡易的屋,大不過半間。他不種莊稼,不養牲畜,無糞土可堆,在糞場佔據糞堆大的一塊地方安身,於情於理都說得通,所以無人過問。門外是林立的糞堆,人來人往,羣蠅亂飛;窗小,門狹,屋檐低矮。你想進房門,焉敢不低頭!三伯蝸居其中。
這半間小“窩”,面西,屋後緊貼糖坊大院,大院的門牆向陽,避風,每到冬天,老人聚集在這裏曬太陽。從上午10點到下午5點,人們懶洋洋地蹲靠在牆腳,說長毛造反、西太后西逃,說袁大頭登基、張勳復辟和孫大炮二次革命,又說誰家媳婦孝順、兒子聽話,誰家又上演《小姑賢》。有人脫掉上衣捉蝨子,有人在磚牆上蹭癢癢。午飯時分,兒子或媳婦給老人把飯端來,那碗大得像小盆兒,喫一碗就飽得打嗝。老人們以能在這裏安全過冬爲幸事,大白天不必回家。我爺爺是私塾先生,教書育人,老年愛說笑,是這夥哥們兒的核心人物,但是爺爺不願意蹲在牆腳喫飯。不論是門前污濁的糞場還是南側熱鬧的“老年活動中心”,這一切的一切,都與獨來獨往的三伯無關。
三伯謀生了,在半間瓦房的門外掛了個“代寫文書”
的牌子,從此有了“閻代書”的稱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