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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帶走一棵樹
我在驪山的道觀裏看到了闊別二十餘年的皂莢樹。初見時我已經有些不認識了,只覺得樹長得頗爲清奇,樹葉像槐樹,又分明感覺陌生。因爲長在道觀,樹的周身披掛了不少紅布條,是香客們還願祈福所繫。直到走近,看見樹幹突兀長出的一簇簇利刺,我才恍然大悟:這是皂莢啊!不禁一陣唏噓,不由得想起故鄉瓦房店的兩棵皂莢樹來。
我童年生活的瓦房店,是一座水邊的小鎮。這座百年老鎮隱藏在大巴山中,很有些名氣。鎮子不大,但古色古香,臨河都是吊腳樓。街面上大多是青磚灰瓦修建的高屋,有高高的風火牆。一些大戶人家的建築還雕樑畫棟。尋常百姓家雖沒有這排場,卻講究庭院整潔。鎮子倘若保存到現在,該是難得的古蹟了。小鎮最顯著的標誌,是兩棵巨大的皂莢樹,不知生長了幾百年。它們樹幹遒勁,枝繁葉茂,遠近聞名。無論誰提到小鎮,都會想到它們。當年我家就住在樹下,那時候還沒有門牌號,若有人問及,只答曰“皂莢樹下”,對方立即就明白了。
樹的濃蔭覆蓋了大半個街面,樹下用青石板搭了涼凳,供往來的旅客歇腳,周圍的住戶乘涼、閒話。大多數鄰居甚至連喫飯,也要端着碗來聚會。樹下成爲一個凝聚人心的場所。春夏秋冬,斗轉星移,皂莢樹和人們朝夕相處,彷彿成了老夥計、老熟人。
記得鄰家有一位閒居的老人,姓謝。兒女們都在青海乾得很不錯,幾次三番地要接老人一塊兒生活,老人都堅決地拒絕了,因爲他捨不得離開這兒。青海他是去過的,那乾燥的環境讓他難以適應。老人很慈祥,經常拿一些糖果分給小孩,很受大家喜愛。
大家在皂莢樹下納涼時最喜歡聽他說古。有一年夏天的一天,大夥在樹下談天入了神,一條大蛇從樹上溜下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背後,不知誰一聲驚呼,蛇迅疾遊走了。此後,只要我坐在樹下,就擔心樹上會不會再溜下一條蛇來,總要抬起頭望着樹上。樹是那樣地粗壯、蒼老——其實它們還處在青壯年時期呢,通體強健,充滿力量。它們從河岸邊的巨石中挺立起來,彷彿從石頭中擠出來的似的。綠葉掩映的枝幹間長出一簇簇尖刺,即皂莢刺。正是這些尖銳的刺,阻止了人們的攀緣,捍衛了樹的自由。
每年夏天,皂莢樹開始結果。兩棵樹分雄雌,雄樹一般粗壯一些,只有雌樹纔會掛果。一串串小刀似的莢果,初始時是碧綠可愛的,一串一串,數也數不清。夏日裏有風,我曾在綠蔭裏飛起過一架紙飛機,它竟然神奇地懸停了數秒鐘。沒想到,二十多年過去,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另外,我還記得有一種俗名叫作“寸金蟲”的綠色小蟲子,拉着幾丈高的細絲,一伸一縮,弓着身子爬上爬下也很有趣。
皂莢樹守候在河岸上,旁邊的任河,是漢江最大的支流。